悲喜交集

                              悲喜交集

                             文/曲京溪

    就在我为女儿的婚事，忙得几乎拉不开栓的当儿，老天爷打了个盹儿，人世间最焦心的事情，猝不及防地砸到了我的头上—母亲突然去世了。这是2009年的7月31日。再过8天，就是我女儿出嫁的日子。

   母亲是30日晚上7点复发的心脏病。我和二哥急急忙忙驱车赶回老家时，母亲已躺在炕上不省人事，医生正在给她打强心针。炕头柜上挂着母亲准备参加我女儿婚礼时穿的新衣裳。母亲是多么盼望出席我女儿的婚礼啊！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一天一天地数日子。当这一天真的要来临的时候， 却等不到了。母亲弥留之际，我打电话让女儿请假回家看奶奶最后一眼。女儿回家后，看着奶奶嘴里只有往外出的气，没有向里进的气，眼睛都哭肿了。二姐一把拉开了她，说：“你看看就走吧，别再哭了。给你奶奶送葬、烧七什么的，都得躲着别回来。”唉，情急之下，我把女儿出嫁的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家里有“重孝”，当年不能贴对子，不能放鞭炮，不能办喜事。要是喜事非办不可的话，新人在“喜月”内是不能与家人见面的。虽说是孙子、孙女“花花孝”，但女儿毕竟跟她奶奶一起生活了25年。女儿不肯离去，哭着说：“奶奶走了，我结婚还有什么意思，不结了。”一向性子温顺的二姐，突然像一个暴躁的悍妇，不容分说，把女儿拖出了门外。二姐的意思是不能让我女儿看到奶奶咽气。否则，婚就真的结不成了。

   第二个吊瓶还没打完，母亲的眼角滚下一滴清泪，一个微笑就西去了。“报孝”的人立刻通知了亲朋好友。亲家两口子打车来了。行过礼，亲家公一脸的焦急，把我拉到一边说：“谁能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孩子的婚事怎么办？结还是不结？得赶快拿个主意。”我说：“等我回去再说吧。”亲家公更急了：“你回去还得3天。家里酒店早就定了，请柬发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我理解他的心情，但真的是一筹莫展，想不出个两全的办法。父母都不在了，大哥为尊，我就问大哥。大哥说：“别让人家为难，该结婚就结吧。等烧头七的时候，你在咱娘坟上祷告祷告就行了。咱娘一辈子通情达理，她会原谅的。”

    给母亲烧了头七，天已擦黑。心里惦念着回家安排女儿第二天出嫁的事儿，就嫌车子的速度不够快。忽然想起了我的一位同事，他女儿结婚前半个月，就把多病的母亲送进了市人民医院，直到女儿结婚半年多后，他母亲才去世。当时还以为他是小题大做，当我遇到这棘手事儿的时候，才暗暗佩服这人的聪明和虑事周到。走进家门，屋里已挤满了人，都是我的同事。见我回来，都站了起来。为首的于老弟说：“让闺女从宾馆里上轿吧。我们已经订好了，是508房间。明天家里什么也不用办，贴喜字、放鞭炮，都在宾馆里。你们家里有什么讲究我们就办什么。”我的眼眶一热，失母的悲痛加上同事的热心，又一次触动了我的泪腺。我一扭头，赶快擦了擦泪水，向他们表示着感谢。多好的哥们儿，他们平时也许对你的热情含敛不露，但当你生活中遇到坎儿的时候，他们会真心真意地出手相帮，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啊。妻用她一贯的细心，一一说着老家的风俗习惯：迎亲的人来了，要备一桌酒席，咱不能掉礼。喜字咱只贴屋里的，屋外的、大厅的由男方贴；迎亲的先放鞭炮，等闺女走时咱们再放，这叫炮轰闺女出门，这个程序不能乱了。安排妥当，一帮人拿着喜字、鞭炮忙去了。

    晚上11点，同事的车子，把女儿接到了宾馆。从那刻起，我们便与女儿开始了长达一个月只能问其声，不能见其人的分离。我和女儿上班在一座楼上，我5楼，她6楼。每每外出，我们事先都打个电话，问清对方的位置，生怕一不小心碰了面。女儿在我们身边长这么大，除遭遇“非典”那年，女儿住校一个月外，打小就没离开过我们。何况女儿结婚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却不能参加，不能亲手为她办理。对这祖上流传下来的习俗，恨之不能，遵行又于亲情不舍，只有让人的情感备受煎熬。世人谁敢超脱千年习俗于不顾？要是真碰上个万一，那可怨不得别人，只能自作自受了。

    我们家乡有句老话：娶个媳妇闹哄哄，嫁个闺女满屋空。与母亲的死别和女儿出嫁的生离，悲戚伤感的气氛笼罩在我们的心头。唯一感到慰藉的是，女儿托人捎回了她们的婚庆影像，我和妻看了多遍还没看够。只是女儿在整个婚礼上，始终没能绽开她当了新娘那幸福的笑容。在她最应该幸福的时候，偏偏有块石头压在了她的心尖上，让她也承受这心灵的折磨。看着她不开心的样子，我的心里也是酸酸的。

女儿、女婿归宁那日，我们还是不能到场。幸亏我的同事，一个当爹，一个当娘，替我们迎宾送客，把场面招呼得周周到到。事后，于老弟对我说：“一切办得都挺圆满。只是等外孙长大了，看爸妈结婚时的“全家福”照片，上面没有你和嫂子，恐怕是个遗憾。”

    我感激于老弟的细心与提醒。女儿刚结婚，又在为外孙操心了。父爱、母爱之所以伟大，就在于父母把一切的爱，都毫不保留地传递给了孩子，甚至孩子的孩子，对他们关照得无微不至,让他们幸福得都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了。等外孙长大了，我应该把这段故事讲给他（她）听。让他（她）学会敬畏传统，孝敬老人，感恩社会，从中获得更多的快乐，享受到更大的幸福。

   几乎在同一时间，母亲离开了她已居住了六十六年的故居，驾鹤西去；女儿走进自己人生的新房，让我这中辈之人不由得悲喜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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