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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野菜

    “春雨惊春清谷天,在家乡人的心里,谷雨节气过后,春天才算是真正地姗姗来迟。位于渤海湾畔的家乡潍(坊)北,历来直到清明时节,还仍旧是多风少雨的天气。多年以前了解天气变化,仅仅限于广播电视里播音员们的口头播报,从未出过远门的人们还以为全国各地差不多都是如此。直到中央电视台的气象预报节目中出现了卫星云图,人们才大吃一惊似得恍然大悟:咱山东沿海的天气敢情是十天倒有八、九天在刮风呢!经常发现咱老鹰形状的版图四周都在下着雨,但那些带着雨的云彩影就是不敢入境,总是围着山东打转转,就象害怕被老鹰吃掉似的,可把咱们干渴坏了呢!
  这种心理不平衡和牢骚,要拖拖拉拉地直到谷雨前后,树林子里布谷鸟和野鸽子叽里咕噜叫唤的时候,撩拨人心弦的小雨才会一场接一场地跟过来。那雨还在甜丝丝下着的工夫,你到田间地头或是随便一处什么荒滩野地里去转转看看,就会瞅见昨日还灰秃秃的地带上,或许还残存着野火燎过的丑陋,便满眼都是令人惊喜的绿意了!辣辣蒜、蛐蛐牙、燕子尾、斧子苗……就是在这个时节一夜之间探出头来,齐刷刷地出息得肥硕而又鲜嫩,小家碧玉模样,羞答答地塞满了你的眼眶。一阵微风里,披着水珠的燕子们自头顶掠过,那一阵子奶声奶气的呢喃,怎么听也象是在告诉人们:这才是真正的春天呢!
  论起野菜中可以入口的珍品,家乡人首推苦菜。这种能够顽强挺立到腊月的严寒里才会凋零的宿根植物,其实一直蓄势待发,是田野里最早苏醒的植物。哪怕是地上的残雪还没有消融,一场南风拂过,你很容易就会在向阳的沟坡或田埂上寻见它顶出的点点绿芽。等了一冬的人们就会携了饭铲,性急地将它连根挖出,洗干择净,迫不及待地捧上餐桌。这时的苦菜还不能称之为,只是根部呈人参状粉嫩雪白,头顶上花蕾一样镶嵌着一簇簇绿苞,那种爽口的微苦,再配上甜酱的清新,嚼着嚼着,就将人们积蓄了整个冬天的火气荡涤一空了。这不起眼的苦菜,转眼就长成兔子耳朵一般肥厚的绿叶,家乡的妇孺用橡皮筋将它捆扎成一小把一小把地运到城里早市,用不了一袋烟的时间,就会被想急了眼却又抽不出时间的城里人抢购一空:什么叫纯天然无污染,尝尝这真正的绿色食品吧!听老人们说,苦菜这东西,不光爽口败火,还能解除烟毒呢。早年间,农人们还依靠麦镰收割小麦的时候,曾有调皮后生捉了满地上乱蹿的马蛇(即蜥蜴,亦称四脚蛇),用麦秸秆儿抠出烟袋锅底的烟油子抹到马蛇嘴里。如果不及时抢救,这小生灵立马就会四脚抽搐着浑身瘫软,奄奄待毙。因为是能够除害的益虫,得马上掐一叶苦菜,将叶片上溢出的雪白汁液滴进小家伙嘴里——一眨眼工夫,马蛇便会起死回生,在人们戏谑的大笑声中逃窜得无影无踪。所以,那些长期吸烟成瘾的男人们,经常会在立秋前后挖掘整株苦菜洗净晒干,炮制后当茶饮用。老中医说,这个单方确实有清肺解毒的功效。
  紧跟在苦菜后面报到的便是荠菜。这种东西虽也能越冬,却生就富贵命,不象苦菜一样洼涝薄碱都能扎下根去。它一般必须得选择庄稼能生根发芽,相对肥沃的土质才能繁生得枝繁叶茂。整个早春,农家田野里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只要不抽苔开花,随时都可以把它剜进条筐,可着心意加工成各种菜肴。或蘸酱生吃,或水焯后凉拌。农家最常见的吃法是芽葱虾皮儿爆锅后,将荠菜连根带苗下进锅里,水一沸,就可以盛进瓷碗,用红漆筷子挑起那一串串的翠绿,象面条一样唏溜进嘴里,那叫一个鲜美呀!前些年每年开春,晚辈们买了鲜物孝敬老人,家乡人称之为行孝。正月里讲究几条簇鲜的渤海湾开凌梭(鱼),二月里讲究煎成一刷一刷呈金黄色的潍河银鱼。还有句话叫做有钱的韭菜爬虾,没钱的菠菜蛤蜊。其实有钱没钱,讲究得无非是一个字。真正会揣摩老人心思的晚辈们,会真心真意地挖来鲜嫩的荠菜,割上几墩紫根儿的头刀韭菜,再炒上几枚色泽金黄的土鸡蛋,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包成露着青的饺子,热腾腾地端上老人的炕头——瞅瞅那没牙的嘴和满脸菊花般的笑吧,你就知道慈祥的老人心里美成了什么样子。前不久赴浙江公干,不意在杭州一家大酒店里竟邂逅了荠菜饺子。南方人将这种露着青的压轴面点三个一碟地端上桌来,美其名曰翡翠饺,要十六元人民币一个,价格煞是令人咋舌。问了荠菜产地,答曰山东。啊呀!想不到家乡早春里漫山遍野的荠菜,如今登了大雅之堂,成为享有生活之都、品质之都美誉的大都市里的珍馐。
  而最令家乡人充满感情和敬意的,莫过于遍生在渤海滩涂盐碱地里的黄蓿菜了。关于它的生存环境,出版于1987年的《昌邑县志》这样描述:(生于北部)大片重盐碱地上,土壤含盐量在1﹪以上。自幼以来的记忆里,黄蓿菜就未曾一日淡出过家乡人的生活、话题和视线。黄蓿菜口感微咸,生吃脆软,开水焯过之后入口绵软,多适于做成凉拌菜和包子,一直是家乡人四季的美食。在潍坊的星级酒店里,这种土生土长,体现着浓重地域色彩的野菜被冠名为龙须菜。酒后端上桌的大盘烫面龙须菜蒸包,常常令外地美食家们惊艳一般目瞪口呆,吃得大呼过瘾。也是谷雨过后,随便选一个夜来风雨声的清晨,你走到还泛着碱花的北海滩涂上极目四望,那一簇簇顶着水珠的黄蓿菜就已经蹿了一个拳头高。从谷雨到立夏,从立夏到立秋以前,只要你闲暇,随时都可以来滩涂上掠着不断增生的嫩梢采上几把,甚至装满蛇皮口袋。一时吃不完,就有智者烧开水焯过,毒日头晒干,攥成团子,贮存进冰箱,一直享用到来年春天,真可谓年年采不尽,春风吹又生了。老一辈的人们都知道,黄蓿菜还不止一次地救过家乡人的命,是我们的恩人。远的不说,建国以后的“三年自然灾害”中,贫穷而又无奈的人们在食堂里再也找不到一顿可以维持一饱的粮食,就那样扶老携幼地相跟着蹒跚到渤海滩上,一粒一粒地收集随潮水冲上来的黄蓿种子,再掺上树皮菜叶和极少的粗粮蒸成团子,才数着日子熬过了那场夺去无数人生命的饥荒……
  家乡的野菜啊,坚忍、随和,致用而又慈悲,不带一点小家子气,千百年来不改脾气,
像极了家乡人的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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