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高阳,一说起某某人是酱婆子。这是骂人的一句话,意思有三种。一是说这人就像是拿木锨在场里晒粮食扬场,比如这人心眼坏,容易把事情翻弄大了。二是说这人素质低,就像拿酱到处摸糊,比如这个坏人故意扩大事态,坐山观虎斗。三是说酱婆子的本意,是给富户人家打工做酱的婆娘,也指自家做酱的老太太。
做酱是一个技术活,也是一个费时间的活,需要有经验、心细、耐心烦的老婆婆来掌控这个活,否则,如做不好,就关系一年的家庭生计问题。
早先家里有上学的孩子,需要管先生饭,把做好的饭送到学堂,先生只要一尝那户的酱的味道,就知道学生家的酱婆子,脚包的小不小,头梳的亮不亮,扎腿带缠得紧不紧。因为,各家虽然都会做酱,但做出的味道、色相不一样,就能辨出家中的主人是否干净利落。
做正宗大酱的过程是:每年的秋收之后,农历十月了的时候。把豆子挑净,先放锅里炒至微黄,然后,用生水泡半天功夫,把豆子放在大锅里加水煮,先用急火烧开,再用文火闷,需要4—6小时的时间,把锅中的水蒸发净,这时的豆子是酱红色,用手一攒就能攒上泥状,放凉后,用手赞成一个个豆酱泥团,把干净席子放在空闲屋子里,垫上一层豆秸秆,把豆酱团摆在豆秸秆上,让它发毛。也可在发毛期间翻动两次,约发制半个月时间,就掰成小块状晒,晒干后用石碾碾,不能太碎。下酱要选吉利日子。是把花椒、盐块熬成饱和水,稍晚的时候放入姜末放置待凉后,把碾碎的酱下到盛盐料水的盆里或缸里,就放在太阳底下晒,时常翻动,把水晒净后,再攒成团放在干净封闭的器物里,一直到闻着有香味的时候就可以食用了。
大酱的吃法有多种,可以切片用煎饼鏊子烘,可以用大葱炒熟吃,可以原味吃,还可以在不攒团之前多加盐水,晒出的红黑色的油水就是酱油。
在我们当地人有记忆的移民问题,曾有跑四川、下关东、闯西安府的说法。如果我们这里的远祖世代传下的做大酱的技术就传到全国各地,但他们不太会做,用了我们做豆豉的方法做,做出的酱里面全是完整的豆子粒,人称豆瓣酱。还有的地方做出了称黄酱的东西,其实也不对,正宗的好酱是红黑色,泛着油亮的光,半豆半豆泥的形状。讲卫生的人家做出的酱清香甜美,不讲卫生、发制过火的人家做出的酱有股臭脚丫子味。我们这里因世代吃这种在《本草纲目》中称为药材的大酱,从来没有长癞皮的,也没用烂嘴、烂脚丫的。就是有贪吃太多,容易引起咳嗽的。但是,一年四季谁家里要没有酱,几乎就等于断了炊。大户人家多做,小户人家少做。但不能不做。
记得我爷爷的姥娘家是本村的,是大户人家,开办着多种生意铺子,字号是泰元祥。不但种着几百亩地的农田,还在胶县开着纺纱厂,在青岛开着面粉厂。有一年春天,派人拉着六大车(胶轮马车)“酱期溜”往青岛运,是准备给工人吃的。走到大沽河那个地方,被土匪全劫了去,别说那六大车“酱期溜”是用了多少豆子做的了,光说那人力就是若干个酱婆子,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的。不能不说我们这里做豆豉的方法是,把蒸熟未烂的豆子堆放席子上,放在做饭的温室里发酵,到用手动一个豆粒,周围靠着的豆子都在跑或动,就是火候。然后,拿到太阳底下晒,晒干放好,随时可用花椒盐水下制萝卜块,这种食物叫豆豉。这就是全国各地的所谓的豆瓣酱的做法。但它不是酱婆子做的那种可以“小葱就大酱”的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