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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剑》

短剑——莽原

                              
                     第一章  青梅竹马兄妹情 

(一)凤凰客串鹰隼地
  秋天的景色是非常迷人的,阳光灿烂,天高气爽。几片拉成了长条条的白云在天际徘徊;山岚层叠起伏,似万马奔涌。熟透了的谷子和玉米给大地披上了金黄色的盛装。
  飞机场塔台顶上的风向袋鼓胀着,好像装满了丰收的新粮。风速计随风飞转,而那风向标却像一支待发的利箭,指向西北方。跑道南端停着一架待命起飞的飞机,马达唱出了雄壮的进行曲。   

 刚吃过早饭不一会,飞行大队的领导和飞行教员们就聚集在教学大楼门前的台阶上。大家都很兴奋,不少人正向着西边的公路瞭望,有几个人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政委,这次有谁来参加飞行集训?”问话的是一个细高个儿,看上去只不过二十二、三岁,清瘦的面庞带着几分稚气,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好像总是在探索。
  “为首的是理论教研室王长庚主任,老革命,好同志。”大队长李云汉头也不回,抢着替政委做了回答。
  李云汉大队长是个标准的山东大汉,透过军衣能看到他浑身隆起的一个个肌肉疙瘩,大黑脸。由于多年的飞行习惯,他的眼睛似乎总是望着远处的天地线。
  战争年代,他和王长庚是生死战友。建国后他们一起被选送到航校学习飞行理论。他的文化底子太浅,飞行理论课对他来说简直是对牛弹琴,越听越糊涂。幸亏王长庚是部队文化教员出身。入伍前曾上过几年小学,“文化教员”的职责压着他努力自学文化知识,入航校时已经自学完成了高中课程,学习飞行理论对他来说就轻松多了。课余时间,他就对李云汉一点一滴地的帮助辅导,让这头山东老骆驼终于跟上了理论学习的进度。

理论学习毕业后,李云汉转入外场继续进行飞行训练,而王长庚则因年龄和身体条件限制,留在理论教研室当了理论教员。这次两个老朋友又要重聚一起,闲下来可以说说知心话儿,侃一侃想当年,不知会多么愉快。想到这里,心情就特别兴奋,听到有人发问,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老朋友推了出来。
  其实政委廖文林并没有注意刚才是谁向他提了什么问题,也没注意是谁替他回答问题。他只是扭回头去用他那笑眯眯的眼睛来回扫描着人们的脸。因为他个头偏低,看不见站在后排的人们,于是便翘起了脚后跟。

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便立定脚跟回头问高个儿赵建国:“怎么我没有看见梁铁成呢,他哪去了?”赵建国面向政委立正站好,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梁教员还在自己宿舍里修改那个飞行训练提纲。”廖政委那微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怎么搞的,唱主角的现在不登场怎么可以?”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眼角却瞟向了大队长李云汉。
  “是我把他留下的。我觉得那个提纲还需要再修改一下。我让他赶快改出来,下午等着用吗。你不是爱看京戏吗?唱戏总是跑龙套的先出场吗……嘿嘿。”李云汉刚说到“跑龙套”就觉得把自己和政委比做摇旗呐喊的小角色不大合适,尴尬地嘿嘿两声便刹住了话头。
  这时,公路上一辆草绿色的面包车飞驰而来,在通往飞机场的岔道上拐进了飞机场,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教学大楼的门前。汽车载着前来参加飞行集训的理论教员们。人们纷纷上前表示欢迎,李大队长和廖政委走在最前面。
  车门打开了,第一个走出车门的是飞行理论教研室主任王长庚。他中等个子,又黑又瘦,虽然还不到五十岁,两鬓却平添了不少白发。眼角上的皱纹很深,更显得那一对不大的眼睛精明透亮。政委廖云林赶紧迎上去和王主任握手问候:“老主任身体可好?”
    文革初期,王长庚受到林彪路线的迫害,被打成反动理论权威、资产阶级单纯军事观点的代表人物关进了“牛棚”进行批判,后来又被发送到“五七干校”劳动改造。直到邓小平同志复出主持军队工作进行全面整顿,王长庚才官复原职。廖文林知道王主任这几年因为开顶风船吃了许多苦头,身体也受到很大的摧残,对这位曾经无微不至关怀自己的老班长怀着十分崇敬与同情的心情,紧紧地握着老班长的双手。
  “好,好,还能抵挡一阵子。”王主任也紧紧握住廖文林的双手抖个不停,他那曾经握过枪把子又握过镐头把子的双手干瘦而有力,攥得廖文林手骨节嘎巴嘎巴直响。廖文林虽然感到疼,但心里却热乎乎的。
  这时候大队长李云汉却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廖政委的笑话。他知道王长庚的两只手像鹰爪子一样干瘦有力。战争年代,他曾经在一次战斗中一手撕开了敌人的喉管,因而得了个“老雕”的雅号。廖文林那胖乎乎的手咋会经得起他的折腾?王长庚一回头发现了李云汉,赶紧松开那只握着廖的手,一拳捣在了李云汉的胸膛上:“骆驼,又冒什么坏水了?”“哎呀,疼死我了。”李云汉一边用手捂着胸膛一边说,“我在你面前哪敢冒什么坏水啊。谁能比得上你老雕臭老九,满肚子尽是臭水,臭得林彪都不敢出门。”

李云汉的大嗓门把在场的人逗得哈哈大笑。这一对老冤家除非不见面,一见面不是动拳脚就是骂骂咧咧的。他们觉得这样比文质彬彬的客套话来得痛快。
  廖政委觉得玩笑已经恰到好处,便把王主任推到前面向大家介绍道:“大家认识一下,这是我的老学长、理论教研室主任王长庚同志。”
  王主任和飞行教员们一一握手。其实用不着介绍,这里老一点的飞行教员在理科都是王主任的学生。
  当王主任和赵建国握手时,对这个年轻人端详了好大一阵子。站在旁边的李大队长赶忙介绍说:“这位是新教员赵建国同志。他在学习理论时,你还在劳动改造呢。”
  “噢,这个名字好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王主任紧锁眉头,努力开启他那记忆的开关。
  “他是一名学员标兵嘛。”
  “怪不得,原来是在光荣榜上见过照片的。后生可畏啊。”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个赵建国说得实在是不好意思,赶紧溜出了圈子。
  就在三个头头说话的功夫,理论教员古清江、庞在君和刘海良三人陆续下了车和大家一一握手。其实大家并不陌生,所有的飞行教员都是从理科转入外场的,而且大部分飞行教员这几年都回理科培训过新机种的理论知识。
  压轴戏总是最精彩的。一位女军人最后下了车,一下子拴住了所有在场的飞行员们的眼珠子。人们小声地议论着,询问着。
  “她是谁?”问话的带着好奇心。
  “不认识。”答话的摇摇头。
  “还有女的来参加飞行培训?”
  “解放军里女飞行员多的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人们注视着她,她一点也不在乎。只见她把手里的两个背包轻轻放到地上,又返身上了车,把其余的三个背包和别的行李都搬到了车门口,一件一件递给前来帮忙的人们。最后,她敏捷地从车上跳下来,很客气地向司机招招手表示感谢。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好迎着走上前来欢迎的李大队长和廖政委,正正规规地向二位首长行了一个军礼。
  “是丁翠岚丁教员吧。”廖政委首先伸出右手表示欢迎。
  “我是个新兵,请首长多多帮助。”丁翠岚握着廖政委的手,她的话很自然,也很诚恳。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家相互帮助。”大队长挥挥手表示欢迎。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长方脸尖下巴,白里透红。高高的鼻梁上散布着几点不太引人注意的雀斑,大眼睛藏在长长的睫毛下面,温和中带有自信。她说话的时候嘴角总是挂着笑,腮上一对酒窝点缀得恰到好处。一米六五以上的个头在女性中也算得上是高个子了,体态匀称健美,举止落落大方。只见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围投射过来的目光,郑重其事地对着众人行了个军礼,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叫丁翠岚,新兵一个。很高兴到这里跟教员们学习飞行技术,学习做一个真正的战士。希望各位教员多多帮助。”
  这时,就见赵建国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握着丁翠岚的手高高兴兴地说:“丁教员好?想不到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
  “啊!是小赵啊。赵教员你好。”丁翠岚热情地看着小赵。
  “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王主任好奇地问。
  “半年前在火车上。”二人同时回答。
  “噢噢。”王主任不住地点头。
   李大队长觉得见面礼该告一段落了,适时地招呼大家帮王主任他们安排住处。人们七手八脚地帮着去搬行李,大伙争抢着,推让着,客气着,一件一件行李随着人群被搬进了飞行教学大楼。
      

(二)老雕、骆驼与笑面虎
  飞行教学大楼其实是飞行大队教学、办公、住宿三位一体的一幢三层楼。第一层设大队部办公室、飞行办公室和会议室。大队领导和大队业务干部,还有勤杂人员都住在一层;二层和三层为飞行教员和飞行学员宿舍。教学小组飞行前准备和飞行后讲评使用的小教室也在二层和三层楼上。
  大队部旁边临时腾出三个房间。王主任和胖教员古清江同住一室,庞在君和刘海良住一,丁翠岚自己占了一个房间。
  大队长和政委来到王主任的宿舍,古清江很知趣地退了出去,找自己的老朋友侃大山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老朋友。
  “骆驼和笑面虎两个动物关进一个笼子里,你们相互咬不咬?”王主任笑着说。
  “咋不咬?”李云汉指着廖文林的鼻子说,“笑面虎名副其实。别看他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不小心被他咬上一口,准疼得你三天三宿睡不着。这回老雕又来了,以后可有我的好日子过了。”
  “你还说呢。”政委反唇相讥,“人们说驴子才会尥蹶子,想不到他这个骆驼尥蹶子更厉害。不小心被他踢一下子,一个星期都爬不起来。”
  “闹了半天,三只动物又凑在一起了。”王主任说得三人哈哈大笑,几乎要把这个不大的房间撑破。
  三个人的外号都是动物,而每个动物名字都大有来头。“老雕”在前面已经说过了;“骆驼”则是来自于大军南下千里大追踪。李云汉人高马大,浑身有的是力气。行军路上,机关枪、迫击炮总是落在他的两个肩膀上,有时还要加上几个背包,文化教员的小黑板也毫不客气地挂在他的胸前。腰上还挂着一个二十多斤的水桶和几个水壶,一是为行军队伍准备下备份水,二是为他的机枪准备下冷却水。负重一百五十多斤从不觉得累,不紧不慢地走在队伍的前面。而他自己每次出发前总是捧起水桶咕嘟咕嘟喝上半桶,路上从来不喝一口水。“骆驼”就这么叫响了,伴随他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
  “笑面虎”在人们的心目中总是用来比喻那些老奸巨猾的地主老财们的,但用在廖文林身上却不是那个意思。廖文林是知识分子出身的飞行员。他很有政治头脑,对林彪一伙在部队推行的极左路线持反对意见。但他从不公开对抗,总是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采取“阳奉阴违”的办法加以抵制,气得那些左派干部眼珠子疼。

“笑面虎”来自于对立面之口,而正直的人们也觉得恰如其分,一下子就叫响了。而他自己也觉得是那么回事,任谁叫他都答应。

他原来是航校飞行技术检查室的主任,经常随马校长到飞行大队蹲点,既熟悉飞行员们的技术水平,更了解飞行员们的思想状况,与新老飞行员们有着深厚的交情。
  文革初期,正直的马校长被左派干部们排挤得难以开展工作。他惦记着那些政治头脑简单的飞行干部们,生怕他们不管不顾地对抗上级领导而影响了飞行前途,于是就力排众议,让廖文林下基层担任了飞行大队政治委员。他信任廖文林,不但赏识他的才能和机智,更信任他的正派和忠诚。他认为只有派廖文林下去,才能从中周旋,保护住飞行干部们不受打击和迫害。
    廖文林临危受命,接到命令的当天就走马上任了。他是建国以后入伍的,高中毕业被招飞入航校学习飞行,和王长庚、李云汉等从其他兵种招来的部队干部是同期学员。

他和李云汉、王长庚同在一个班。王长庚是班长,对他这个新兵小弟弟关怀备至。而他也经常帮李云汉补习理论,深深了解李云汉的炮筒子脾气。

李云汉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嗓门。他对上级布置下来的影响飞行训练的所谓突出政治的工作总是公开对抗,经常受到批评和批判。“单纯军事观点”、“修正主义军事路线”的大帽子一顶又一顶的压在头上,他就是不改初衷。

还有那个飞行教员梁铁成,无论是个人飞行技术还是教学组织能力,都是拔尖的,也和廖文林一样富有政治头脑。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公然反对林彪推出的“绝对权威”之说,主张用“一分为二”的哲学观点去看待毛泽东思想。大会小会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批判,他总是据理力争,常常把那些左派干部们驳斥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政治上的厄运随之而来,在淘汰出局的边缘上徘徊着,而他从不在乎,抱着“宁可人头落地,绝不放弃原则”的态度。

只是左派领导们慑于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飞行干部们,这些天之骄子们只佩服有能力的人而看不起耍嘴皮子的。李云汉和梁铁成是飞行干部们的榜样。一旦榜样受损,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惹急了他们造成集体炸营,那是个无法向上级交代的责任事故,因此迟迟没有下手对李云汉和梁铁成采取组织措施。

飞行大队剑拔弩张,山雨欲来风满楼。廖文林一到任,就企图说服李云汉退后一步天空海阔,而李云汉又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两个人几乎天天争吵。吵来吵去,不是吵出个折中方案,就是李云汉认输,桀骜不驯的骆驼只有笑面虎才能驯服。

从那以后,李云汉再也不公开与上级顶牛了;而那个初生的牛犊也不再公开宣传自己的政治观点了。廖文林成了飞行大队的主心骨,大家紧紧团结在廖文林的周围,形成了钢铁般的拳头,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他们表面上做做文章应付着上面布置下来的政治任务,实际上却是一丝不苟地抓紧了飞行教学训练。而那些左派干部们也知难而退,只要不出政治事故,谁也不再去惹飞行大队的麻烦。转眼六年过去了,飞行大队圆满完成了一期又一期的飞行训练任务,保证了飞行安全。
  三个人开怀大笑,笑得是那么开心,那么感慨又那么悲哀。笑过之后,忽然陷入了沉默,紧接着是腾云驾雾般的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最后还是王长庚打破了沉闷的局面:“伙计们,这四个人是我亲自精挑细选来的,拜托二位多操点心。”廖文林笑着说:“没问题,你看我们派谁担任培训教员就知道了。”

“哦,是小梁子吧?这可是个好苗子呢。”王长庚点点头说。

李云汉这时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不想接这严肃的话题,还想把气氛活跃起来,于是指着王长庚说:“老雕不但爪子硬,心眼也够刁的。闹了半天是对我们不放心,亲自来监督我们的。”

“你骆驼别看人高马大,就是小心眼。我哪有心思监督你们?我是觉得自己快要谢幕了,想再来摸摸飞机,最后体验一下飞行生活罢了。”

“用不着自哀自怜,就是我和笑面虎两个,过不了多久也就成了秋后的蚂蚱了。反正他奶奶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啥时候不让撞了就解甲归田算了。”
       本想来个轻松的话题,说着说着这空气又沉闷了。已经七年多了,那些善于见风使舵的左派们像坐了直升飞机一样扶摇直上,一个个爬上了更高的位置,掌握了更大的权力,发号施令的嗓门也更大了。而他们三个开顶风船的角色却原地踏步整整七年,苦苦地支撑着他们那一片小小的天地。他们也想趁着全面整顿的大好时机大展宏图一番,可惜已经过了风华正茂的年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我看这形势说不定哪一天还会发生逆转,趁着这个好时机,我们还是未雨绸缪,选一批好苗子好好培养。未来也许要由他们来闯关了。”廖文林的话说得很严肃也很有见地。   

三个人的脑袋几乎凑在了一起,嘀嘀咕咕一直议论到开饭时间。

(全文共六章114节,先发两节过去,不知道是否符合要求。请转姚凤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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