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天籁之音 感悟人生真谛
——品读冯乐友诗词新作
继文集《心之旅》出版数年之后,挚友冯乐友又拿着厚厚一叠文稿来了。并且腼腆地说,这些年从岗位上退下来以后,一边研习一边填了若干首词,请用闲暇时间给看一下,提提意见。
仅就我狭窄浅陋的知识所知,我们所说的词,是一种诗的别体,萌芽于南朝,是隋唐时兴起的一种新的文学样式。到了宋代,经过长期不断的发展,进入到词的全盛时期。词最初称为“曲词”或者“曲子词”,别称有:近体乐府、长短句、曲子、曲词、乐章、琴趣、诗余等,是配合宴乐乐曲而填写的歌诗,词牌是词的调子的名称,不同的词牌在总句数、句数,每句的字数、声调上都有规定。我们都知道,宋词是中国古代文学皇冠上光辉夺目的一颗明珠,在古代文学的阆苑里,她是一块芬芳绚丽的园圃。她以姹紫嫣红、千姿百态的丰神,与唐诗争奇,与元曲斗妍,历来与唐诗并称双绝,都代表一代文学之胜。远从《诗经》、《楚辞》及《汉魏六朝诗歌》里汲取营养,又为后来的明清对剧小说输送了有机成分。直到今天,她仍在陶冶着人们的情操,给我们带来很高的艺术享受。宋代涌现出许多著名的词人,大家熟知的有范仲淹、晏殊、李清照、辛弃疾、柳永、岳飞、苏轼、陆游、王安石、黄庭坚、周邦彦、欧阳修、温庭筠、秦观等,明星璀璨,不可胜数。宋词的婉约派代表人物有:柳永、晏殊、周邦彦、李清照、姜夔等。婉约派的特点,主要是内容侧重儿女风情。结构深细缜密,重视音律谐婉,语言圆润,清新绮丽,具有一种柔婉之美。豪放派的代表人物有:苏轼、辛弃疾、张元张孝祥等 。豪放派的特点,大体是创作视野较为广阔,气象恢弘豪放,喜用诗文的手法、句法和字法写词,语词宏博,用字较多,不拘守音律,北宋黄庭坚、晁补之、贺铸等人都有这类风格的作品。南渡以后,由于时代巨变,悲壮慷慨的高亢之调,应运发展,蔚然成风,辛弃疾更成为创作豪放词的一代巨擘和领袖。豪放词派不但屹然别立一宗,震烁宋代词坛,而且广泛地沾溉词林后学,从宋、金直到清代,历来都有标举豪放旗帜,大力学习苏、辛的词人。
学习填词,是一件极苦的差事。要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学、诗词修养,要具备对世事敏锐、独特的观察力和恰如其分的语言表述能力,当然,还必须赋予深刻的思想。而不仅仅是“填”词。乐友在他的新作《天籁》中,有大量的描写自然景物、农家生活的词作,读来清新、恬淡,充溢着广袤原野自有的芬芳气息,潍河岸畔垂钓的渔翁、绿色原野上劳作的农夫、阡陌间绽放的无名小花、数间农舍掩映在杨柳绿色之中的静谧景象,像一幅幅的水墨丹青。《菩萨蛮*钓叟》:“岸边杨柳盈水碧,钓竿轻拽涟纹起,渔叟四五家,忙碌不接暇。日暮西山路,河边炊烟著。有获笑脸飞,无获也需归。”就是写潍河岸畔渔叟垂钓景象的。用词平实、朴素,少有雕琢,读来朗朗上口,毫无滞涩之感。再读《清江引*天时》:“彩蝶漫舞双飞落,渐觉秋后夜,莫叹寒霜刀,别憎清冷月。天籁声声吹得良宵过。”一反悲秋情愫,尽情品味秋之虫鸣阵阵、凉风习习的怡然心绪,描绘了自然界的循环往复的规律以及主人公恬静的人生态度。这些佳句,来源于作者真实的人生经历与感受,隐隐地表达了他顺其自然的生活态度。《苏幕遮*赏花二月兰》:“风溢香,人止步。春阳软绵,细听花自语。瓣中含着昨夜雨,茎叶挺拔,轻轻迎风举。 蜂蝶恋不误时,人物匀(均)同,都是过客旅。请问白发思童否?时离弦箭,水行江流急。”这首词,除了景物描写自有风格之外,仿佛读出了些许道家的意味。道家崇尚自然,有辩证法的因素和无神论的倾向,主张清静无为,反对斗争;提倡道法自然,无所不容,自然无为,与自然和谐相处。凡是与冯乐友相交密切的友人们都知道,在世纪相交的前后,他的生活轨迹有过很大的变化,工作单位也从家乡宋庄变迁到夏店,但仍旧从事着他热爱的文化工作。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认真地研究起道家理论。五千言的《道德经》背的滚瓜乱熟,老子的世界观对他影响极大。这在他的新词作中多有体现。除去上一词作,尚有《踏莎行*巡查遇雾》、《秋感》、《山亭柳》、《天净沙*自述》等词作,或隐或现地渗透出他对道家思想的研究体会。
还是回到田园词作上。乐友出生在农村,上学在农村,四十几年的工作经历,大约有三十年是在乡镇度过的。故对农村的各色人物、四时风光、春种秋收了然于胸。在他的词作中,处处都展示着诸如岸边杨柳、阡陌农田、鲜花野草、鱼跃池塘等景象,耕耘农田也耕耘着理想的农夫,自然也就成了作品中鲜活的人物形象。在描写自然景象的作品里,《卜算子*咏云》写得及其传神:“说聚顷刻间,欲散不留线。茫茫天宇处处家,到处都是站。柔情也恬淡,怒时形态乱,暴风骤雨急刹时,彩虹更好看。”再看《满庭芳*农家乐》写金秋时节收获时的喜悦,似行云,似流水,吟咏起来,音韵流畅。“高粱昂首,谷子低头,玉米儿涨稠。农夫欢喜忙田畴,早晚盼来,银汗落地,金浇就,勤手描的丰收岫。待秋后,满囤升斗,农家乐悠悠。”像是一支通俗的儿歌,朗朗上口。而在《秋赋》中,则又有更深层次的思考:“夏蝉刚去,秋霜又来,一杯暖茶释情怀。话千古往事,说今朝未来,万类同宗,一样兴衰。”另一首写冬天的也别有韵味。《鹧鸪天*三冬望春》:“地接银河,天连冻,海纳北川风寒凝。小小寰球雪里裹,鼾声如雷何时醒? 天绵绵,日灵灵,何愁老天遍地冬。冰下三尺含春意,沿河两岸观柳情。”冬去春来,曾几何时冰封的大地、萧瑟的景象,刹时鲜活起来,农夫们久盼的春天又来到人间。《一丛花令*闹春》就细致入微地描绘出春天的喜人景象。“时逢佳春晴光好,大地苏醒早。鸟立枝头求配偶,表衷肠,婉转声高。四野还寂,毛绒底下,早已露春潮。 引来游人踏春娇,男女对比俏。严冬脱掉昨夜寒,迎新春,百业并茂。恰逢盛世,技高筹妙,准赢大钞票。”
在《天籁》中,占有相当数量并且立意深邃、用词讲究、词律严谨的是“游记”类的词作。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因为工作的便利,乐友利用文化交流、考察的机会,曾在本世纪初的那几年,游历过西南、西北诸省。面对着向往已久的名山大川、名胜古迹和革命圣地,不免诗性勃发,回来后,填了几十首词,直抒胸臆,宣泄其感想、感慨。《生查子*观华山一千二百年古槐》:“伫立华山巅,风云滚滚阅千年。看惯人间成败事,然然,何必仰首问苍天。当初还记否?得志扎根峭岩间。任尔四风强对手,翩翩,功过成败心未迁。”仅仅五十六字,将阅尽历史风云变幻的千年古槐的铮铮风骨写得如此传神、鲜活,很难得。另一首《渡江云*山海关老龙头》也写得大气磅礴,佳句连篇。“初进海岸堤,微风拂拽。海天共接处,有渔船几只,影影绰绰,似演水上戏。浩淼阻目。此感觉,人在龙虚。想当年,铁军守门。大炮擎天柱。威国,龙旗摆布。孙子兵法,账下显功夫。设八卦,阵阵相连,运筹帷幄。敌疑神兵天上降。杀倭寇,忠君保母。诸将士,甘把赤胆相赌。”通篇壮怀激烈,真有惊天泣鬼神之气概。同样词句铿锵、义气飞扬的还有《临江仙*八达岭长城神威大将军》:“阳光雨露滋大地,神州辈出英雄。代代天骄中国龙,浴血奋忠骨,魂锁夕阳红。 同仇敌忾天地惊,赢得百姓笑微。留下朝朝身后荣,谁说无凭记,名垂青史中。”词中所说的神威大将军,指的是大炮。“浴血奋忠骨,魂锁夕阳红”,让我们仿佛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在老龙头的炮台上,曾经吐火喷云的神威大将军,静静地俯卧着,灿烂的落日余晖涂抹在它威武的身躯上,风声中,那面向大海的粗壮炮口,仿佛在喃喃自语,述说着往昔腥风血雨的岁月,述说着一场场血肉横飞的惨烈战斗……游记词中,佳作着实不少。其中的《望江南*云南石林》就写得委婉、抒情,读来心情愉悦。“创天公,石林竟天涯,高处仰望林上峰,满弦弩箭已待发,强阵出谁家。近处看,奇观更惊诧,林中有路,径崎岖。悬崖陡峭叹行家,误入水墨画。”还有《柳梢青*丽江百岁坊游记》确是写得请情趣盎然,深有意境。“坐栈吟哦,小桥流水,房屋参错,人流熙攘,串桥匆忙。常怀喜乐。不想过问来人,人旅虽众总归去,道高人敬,百岁坊否?应身许国。”富有道家色彩的应属《采桑子*观华山太乙莲台、真人洞修仙处》:“洞内长春人不老,寡欲薄情,六根清净。唤起乍来人初醒。天外长啸四季风,虎蹿狼行,修心不惊,时闻雁来叫几声。”
乐友的新词,涉猎广博,凡游记,凡景物,凡四时,凡历史,凡世事……举凡古今、城乡、地理、宗教、文学、伦理都有词作,以抒发自己的所见所闻和感想感慨。其中有许多篇,是在心中酝酿数年之后才落笔于纸上,看得出他的成熟和老道。做人,填词,讲究意境。所谓意境,是指一种能令人感受领悟、意味无穷却又难以用言语阐明的意蕴和境界。它是形神情理的统一,虚实有无的协调,既生于意外,又蕴于象内。明朱承爵《存馀堂诗话》:“作诗之妙,全在意境融彻,出音声之外,乃得真味。” 清俞樾《春在堂随笔》卷二:“ 云栖修篁夹道,意境殊胜。”自古,诗词就讲究内涵与境界。晚清国学大师王国维认为:“造境之种类有三,造境之法却只有一个‘真’字。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有境界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大师在《人间词话》里还谈到:“古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第一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词句出晏殊的《蝶恋花》,原意是说,“我”上高楼眺望所见的更为萧飒的秋景,西风黄叶,山阔水长,案书何达?在王国维此句中解成,做学问成大事业者,首先要有执着的追求,登高望远,瞰察路径,明确目标与方向,了解事物的概貌。第二种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引用的是北宋柳永《蝶恋花》最后两句词,原词是表现作者对爱的艰辛和爱的无悔。若把“伊”字理解为词人所追求的理想和毕生从事的事业,亦无不可。王国维则别出心裁,以此两句来比喻成大事业、大学问者,不是轻而易举,随便可得的,必须坚定不移,经过一番辛勤劳动,废寝忘食,孜孜以求,直至人瘦带宽也不后悔。第三种境界: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引用南宋辛弃疾《青玉案》词中的最后四句。做学问、成大事业者,要达到第三境界,必须有专注的精神,反复追寻、研究,下足功夫,自然会豁然贯通,有所发现,有所发明,就能够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已然六十三岁的生活经历与诸多坎坷,半个世纪对文学的热爱与追求,乐友已经挣脱了种种迷惘与徘徊,对世事对人生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所以,无论笔下写什么,都已经步入胸有成竹、一气呵成、从容不迫的境界。与他早期的作品相比,单纯描写花啊草啊情啊爱啊等等的词句已不复出现,即便有,也赋予了更深刻更富有思想见地的内涵。
如果实在要指出这本新作中的某些不足,就是有部分词作,上半阙激情饱满,神采飞扬,而下半阙平庸无奇,勉强把字数凑齐,显得虎头蛇尾,不能尽兴。
收录到文集中的几篇散文诗写得很大气,寓意深邃。年轻时的乐友写了大量的散文诗,看得出功力深厚,说炉火纯青绝不是溢美之词。
祈盼《天籁》早日付梓,更祈盼乐友继续创作出更多更有思想和艺术感染力的作品。
友人 高志辰
2015年10月29日于潍坊鹿鸣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