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之窗 狗的忠诚都说比两条腿的人更加纯粹。我也这么说过一只狗。
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它正被拴在农场一个闲置的房间里，挡在很结实的栅栏之后，为了我的到来，怒瞪双眼，呲露着凶狠的牙齿狂吠。那个盛着玉米面的搪瓷脸盆，在它狂风暴雨般的步点下，撞击得叮噹乱响……我回过头对农场的场长说：“这样？我怎么带走？” “嗨，这你不知道了吧？狗，这东西，忠诚不错，忠诚的是它的主人。你没见狗市上？当狗，看到人点了钱之后，把拴在脖子上的绳子往新主人的手里一递，它，立马就跟着你走……越是好狗越是这样的。这叫通人气。”
我有点半信半疑。为了安全起见捎来不少鸡产品，站在栅栏之外，一点点扔过去。它起先不吃，只是愤怒地高叫。我说：“凭你这半纯的德国黑盖，吃这个？亏大发了。跟了我，往后就可以和玉米面‘拜拜’了。嗳，我说场长，你们当时买它干嘛？又不好好地喂。” “是这么会事：我们场不是有一群羊嘛，买了是让它放羊的。”“怎么又不用它了？” “别提了。它挻聪明，不几天就和羊倌熟了。有一天，头羊犯邪—不听话，一个劲地领着羊群跑，羊倌就随便扔了石头打了头羊一下，信口说：别跑了，再跑让‘华’咬死你。这狗名字叫‘华’。谁知这羊还是跑，这狗就一下子窜了上去，没用第二下，就咬断了羊的气嗓……那是一只好种羊啊——波尔多山羊，一只就三千多。回来让我把羊倌好训，并罚了钱。羊倌倒是不敢说狂话了，羊在外不能不赶吧？一赶，它就动真格的，不死就伤。这才关在这儿让它歇班。这可是条好狗啊，听话，‘华’，这是你新主人，给你找个好主，享福。”
我这才知道，这样的一只狗，他为什么四百元就卖给了我。
狗，也许真的通人气，经过场长的解释，慢慢地安静下来，看着场长的眼色开始品尝我给它的食物。于是，它就成了我的狗。但，我不再叫它“华”。因为这名字冲着我一个亲人的名讳。这年头，给狗起名比给人起名难。直立行走的人总觉得比狗高贵，叫了和狗一样的名字好象低了人的尊严。当然了，也有叫狗“儿子”的，那是另一种境界。得了，它是狗，就叫“狗”算了，于是，每到傍晚，我就放出它在外面跑一跑，一叫“狗”也便知道是叫它，风一样来到身边。看到电视上破案人员牵着的狗威风凛凛的样子，就会自豪地说：“看，和咱家这只狗似的……”
狗，很快和我建设立了感情，成为我生命的朋友，生活的伴侣。只要我往车上一指，它会“噌”地上车，我下车后它自然地看护车子。不带它的时候，它老早就听出了我车子的声音，激动得摇头摆尾“哼哼”地欢叫，家里就知道我回来了。
这狗忠诚的名声，还是后来一次祸端传扬开的。早上蹓狗，邻居张军也在蹓他那只牧羊犬，不屑地说：“哥，你怎么弄个黑盖？现在流行牧羊犬。我这个，”他伸了伸大拇指“给我递到二千了，我都没卖。这黑盖吧，长得还行，但绝对不是纯种，值不了多少钱。再说了，也不知这家伙护不护主？”
因了那只波尔山羊，我也不敢在狗面前说什么，只是敷衍着。谁知他不及防对我就是佯式一拳。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狗“呼”地一下，直夺他的咽喉……千钧一发之间他整个身子向后张去，我也下意识地用力拉紧了狗绳……就在狗和人几乎闪过的瞬间，张军前胸雪白的衬衣上一片殷红……于是，在张军心服口服的同时，我这只狗的成本从四百元上升到了一千二百元。而它的身价也从四百元上升到二千……
买狗的那几年，狗还算短缺，既然是只母狗自然想让它繁生几窝，它起了情便急着出去找种狗，数着指头盼着小狗的出生。小狗出窝了也伤心地出卖，开心地数钱。三年下来一窝留一个小狗，家里也有了一群狗了，狗开始不值钱，也就不想操这个闲心，不想让它生了。 又是一年春狗发情的时节，我怕狗怀上杂种，放狗也拉着绳子。谁知在一个早晨，从路边的干草丛里一下子窜出一只“莱州红”来，添着嘴就给它送殷勤，它就激动得不行，以致于用力挣拉着绳子使我拖拉不住，放手……尽管我呼叫着它的名字“狗，狗，狗。”后来放下人的尊严“华，华，华”地叫开了，它仍然象一阵风，迅速地逃离了我的视线，无影无踪……我又赶紧回家骑车追赶它的方向，再也没有了它的踪迹……
狗为了它的爱情，义无反顾地逃离了它的忠诚，看来，这四条脚的有纯粹忠诚的狗，也有纯粹的理由放弃忠诚。人，只所以是人，也许没有纯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