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傍晚,高大的树木,娇小的花木,在与炎热的太阳抗争了一天以后,开始养精蓄锐,只有树上的蝉不知疲倦地叫着:“知了,知了……”

“造金苗圃”简易的木屋内,电灯没有打开,3根巨大的红蜡烛摆在精致的方形木桌上,周围环绕着8根小一点的红蜡烛。烛光如顽童般跳跃着,营造出原生态的快乐。

木桌上四菜一汤:炖野兔、红烧潍河鲤鱼、青龙卧雪、麻辣豆腐、紫菜汤。

一个看起来50多岁的男人坐在正北,精神矍铄,目光深邃,透露出精明强干。对面的女人30多岁,穿一身薄薄的紫色连衣裙,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腹部微微隆起。

男人举起高脚酒杯,里面的干红葡萄酒在烛光下呈酱紫色,深情地对女人说:“育红,祝你生日快乐!”

女人也举起酒杯,里面的汇源桃汁黄黄的,衬托着她红扑扑的瓜子脸,会说话的眼睛流露着幸福:“谢谢老公!谢谢老公的爱!”

“第一杯酒,高过头顶,叫鸿运当头!”两只酒杯轻轻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女人的脸上洋溢着热情,一边用筷子夹起一块野兔肉放到男人嘴里,一边说着:“人生总是面临着很多抉择。我今生做出最准确的抉择就是与你结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古人总结的太对了。唐山与潍坊相距上千里,是‘北方绿化苗木博览会’把我们拴在了一起。”

男人也夹起一块野兔肉,才要递到女人嘴里,女人娇嗔道:“我现在可不能吃野兔,生孩子会长豁唇的。”

男人赶紧检讨:“我错了,我错了。那你吃潍河鲤鱼,将来孩子可以鲤鱼跳龙门。”男人把鱼肉放到女人嘴里,颇有感慨地说:“不知不觉中,我们结婚快一年了。”

女人慢慢地咀嚼着,深情地望着男人:“在2009年的苗木博览会上,我从苗木展厅走过,一眼就发现了你慈爱的微笑。你象一块巨大的磁石,紧紧地吸引了我。我象被电击了一样,愣了好久、好久。除了一见钟情,还能怎么解释?你知道吗?当时,我的老公与儿子遭遇车祸已经几年了,别人给我介绍的对象不少,有相当级别的领导,也有年龄相仿的精英,却都不能让我重燃爱火。”

男人把切成细长条的青萝卜蘸了白糖(这道菜有个雅致的名字:青龙卧雪)递给女人,接过话头:“是啊,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真的感觉你就是我的至爱至亲的人,谁会理解我这60多岁的老头子还有年轻人的激情啊。”

女人轻轻地点头:“通过业务往来,我了解了你的家庭,老伴因为肺癌去世,独生儿子定居加拿大。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其实辛辛苦苦寻觅的真情,不就是你吗?我义无反顾地从单位辞职,坚决地与你走到了一起创业。因为你是苗木大户,上级的领导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还说我们很有夫妻相,一定可以琴瑟共鸣,白头到老,我真的太幸福了。”

男人把一块豆腐夹到女人嘴里:“豆腐,都有福啊!吃一块。不过,你姓党,这个姓很特别,好像在枣庄一带有。”

“党姓起源有七支。一是出自姒姓,是禹王的后裔;二是出自姬姓,以地名命名,是春秋时期,晋国公族大夫封邑于上党;三出自任姓,是鲁国大夫党氏,相传是黄帝的小儿子禹阳的后裔,在现在的鲁西南不少姓党的;四是源于党项羌人的姓氏;五是北方鲜郫族人;六是回族中的党姓。七是古代党姓的党,古读 Zhǎng 音掌。你看,你姓张,和我们党姓的第七支是同音不同字。我们是一家子应该有历史渊源啊。”

“你真博学!”男人翘起大拇指。

女人卖了个关子:“其实我姓党,却属于第八支。”

“为什么?”男人奇怪了。

“我不但姓奇怪,生日也奇怪,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男人着急了:“这怎么可能?”

“我身份证上的生日是7月28日,是唐山大地震的纪念日。地震那天,我侥幸活了下来。父母都趴在了我身上,我被解放军救出来,他们却再也没有醒来。可能当时户籍制度不完善,也可能当年地震造成伤亡太大,没有人知道我父母是谁。而当时的我应该不满2周岁,只知道哭,其他的什么也不记得,也说不明白。我成了4204名孤儿中的一员。因为我什么都说不明白,育红孤儿院的老师说是党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就为我取了个名字:党育红,出生日就选了1973年7月28日。”

男人听完,愣了一下。继而唏嘘不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育红,我们喝个双杯。”

女人的眼睛湿润了:“过去不堪回首,所以我不喜欢回忆过去;未来充满希望,所以我更喜欢憧憬未来。本来我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园林公司工作,丈夫是大型国企的中层领导,儿子聪明伶俐,将来考个名牌大学应该易于反掌。谁知道一场车祸……”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自己可以抉择,有时候却不能抉择。”男人滔滔不绝:“我们现在这地方,古代叫小密国,是齐国铸造刀币的地方。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我和老伴也在自家院里搞了个冲天炉,规模不大,就是铸造暖气片、下水道管。你看,我爹给我起的名字很符合我的职业:张造金。没有造金,却铸铁。不过一年也赚好几万块钱,小日子过的蛮红火。后来老伴死于肺癌,我怀疑是铸造污染,就下决心关了冲天炉。当时,上级号召种植苗木,我就返包了几十亩地,慢慢掌握了技术,也逐渐有了市场,这苗木博览会又给我们创造了很好的机会。虽然这苗圃里的木屋很简陋,却是生活在天然氧吧里,相当于那些亿万富翁的别墅啊。早晨,呼吸着新鲜空气,听听小鸟的叫声,多好!”

女人也陶醉了,点着头:“从铸造转型搞苗木,你的抉择是正确的。”

两人沉默了。

木屋外边的蝉声,“知了知了”地很清醒地传进耳朵。

“老公,你希望我们生个儿子啊,还是生个女儿?”女人打破了沉静。

“当然是女儿好啊!象你一样贤淑,象你一样漂亮,更重要的是象你一样聪明。你知道吗?孔子的父亲比孔子的母亲大27岁,所以生出了天下第一圣人。我比你大20多岁,我们的孩子也一定会聪明绝顶!”

“太好了,我们的想法一样!”

“其实,我有一个女儿。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可惜不知道现在她在哪里。”

“是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小孩没有娘,说起来话长啊。1974年,北京来了一对夫妻,都是大知识分子,说是下放到我们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因为我家三代贫农,房子又相对宽敞一些,大队就把他们安排到我家了。那时候,我的女儿还不满一周岁,就成了他们的宝贝了。他俩人结婚好久了,一直没有生育,特别喜欢孩子。75年春天,我的儿子出生了。那时候家里穷,加上老伴身体不太好,两个孩子还真够我们忙活的,幸亏他们夫妻帮忙照顾。756月,好像周总理给知识分子落实政策,他们要回北京了。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和女儿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彼此离不开了。他们就跟我们两口子商量,想领女儿到北京去。当时的抉择,是我一生中最失败的抉择,我选择了同意!”

女人不同意男人的说法:“怎么会是失败的抉择呢?女儿跟他们到北京,应该能够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应该有出息啊!”

“我当时也是这样的想法。谁知道他们一走就杳无音信。当时交通、通讯什么的都不发达,大队里连个电话都没有,一直到现在,我连封信也没有收到!就象个秤砣扔到水里,扑通就沉底了!”

“那你就没有给女儿留个什么纪念物?”

“当时,我用了20个一分的钢镚,给女儿打了一个牛头百岁锁。形状是个牛头,因为女儿属牛。由于条件有限,看起来蛮粗糙的,但是很有创意。”

女儿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声音有点颤抖:“牛头百岁锁?再见到这个锁,你还认识吗?”

男人斩钉截铁地说:“当然认识。世界上绝对找不到第二只。那是我借了5斤焦炭,用了整整一晚上的时间手工打磨出来的。”

女人沉默了。

女人慢慢起身,离开座位,把自己的红色小坤包拿起来,从夹层拿出一个红绸包,缓缓地将红绸包放到男人面前。

男人疑惑地看着女人。终于按捺不住,慢慢把红绸包打开。一个银色的牛头百岁锁呈现在面前。男人的手开始颤抖,抚摸着,端详着,声音也颤抖起来:“是我亲自做的,是我亲自做的!你从哪里得到的?”

女人的脸色涨得通红:“解放军把我从废墟救出来的时候,这个锁就挂在我脖子上。”
    “难道你是我女儿?”男人的手一抖,锁掉到了地上。

木屋外的蝉声更大了:“知了,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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