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咖啡

       真正会喝咖啡的人,都是喜欢苦咖啡的,这是小资情调的精髓所在。

        那时的他们都喜欢喝不加糖的巴西咖啡,作为两个情投意合的“富二代”,他们在各个方面都有自己相当的处事准则。品味,情调,境界是他们这个圈子最基本的行为规范。只用限量版“香奈儿”包包的女孩常说,就是咖啡也分三六九等的,一等人喝的是蓝山,二等人喝的是苦咖啡,三等人喝的是雀巢速溶咖啡。他们还算低调,没把自己划在“上等人”的行列,只是在每个霓虹闪烁的夜晚,牵手去“星巴克”品尝那一杯苦中透出醇和香浓的巴西咖啡,这种不经意的小资直到2008年的那场全球金融风暴。

         转眼间他们父辈就破产了,女孩的“Z4”被银行执行去了,男孩的“别摸我”也变成了最低廉的夏利。那是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他们最后一次从星巴克出来,坐着小夏利在京城转了很久,望着夏利那简陋的内饰,女孩叹口气说:“现在我们跟张元一个水平了!”张元是他们圈子里档次最低的朋友,开着夏利,用着移动公司赠送的廉价手机。“我那天看见张元从破摩托掏出一包炭烧咖啡,可能是打折的,不过现在也比我们强了!”

          女孩开始低声啜泣起来,男孩一拳打在夏利方向盘上!“走出去!”夏利的喇叭“滴”的一声,似乎在以这种方式肯定着为男孩的行为……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尽管有思想准备,现实还是比想象中残酷的多,由于没有什么技术,男孩干了很多工作都失败了。保险公司职工,酒水推销工,餐馆服务生,甚至站在烈日似火的深圳街头散发广告单……还是失败了,腊月三十回到北京的那个晚上,下车后,男孩口袋里只剩30块钱了。女孩开着男孩的破夏利来接他,见面的一霎那间,他们都哭了,因为彼此都瘦了,瘦的都不敢认识对方了。

            “以前觉得北漂一族只是一个名词而已,现在看来,没有家的日子,飘在哪里都是无奈的”,男孩有些狼吞虎咽的吃着女孩买的那个烤地瓜,小夏利吹出一阵阵暖风,外面灯火辉煌,老北京的年味已经很浓了。凛冽的寒风中飘起了雪花,西单那个巨大的LED广告牌展示着最新款的奔驰敞篷跑车,屏幕中的男主角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男孩看到这一切,恍然间觉得已经很遥远了。就在去年此时吧,他那为于西山别墅区的家里还是人来人往,供货商们提着昂贵的年货,低三下四的去给他父亲拜年。“在深圳的时候,我曾经一天只吃了一个盒饭。去年的大年夜,我们开车去山东,就是为了在泰山看新年的日出。我那跟了我五年的730啊!”好听的“京片子”口音道出的,也不一定全是欢乐的音符。女孩打开夏利还是磁带的音响,“叽里咕噜”一阵声响,绞带了!他们相对苦笑一下,这个无奈的春节啊……

              由于债主太多,他们不敢回到目前那个租来的“家”里,只好开着小夏利漫无目的的转着,最后找到一家便宜的小旅馆住了下来。2011正式到来的时候,男孩女孩的手机只收到了来自移动的拜年短信,他们这才想起,由于躲避债主,他们早就不敢开各自那用了很多年的号码了。“要是我们原来的号码开着,现在有哪些人给我们发信息呢?”男孩躺在小旅馆还算干净的床上,一脸憧憬的猜想着……

              赵本山的小品过后,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上岛咖啡给全国人民拜年”的字样,女孩忽然想起了什么,从随身那个早不是“香奈儿”的包包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小心翼翼的用开水冲开,搅拌均匀,模仿“星巴克”服务员把杯子端到男孩面前:“先生,您的巴西咖啡,请慢用!”

              巴西咖啡?男孩有些疑惑的听着这个恍如隔世的名词,看着眼前那杯浓香扑鼻,热气腾腾的东西,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端起来尝了一下,刹那间!一股熟悉的,老家山东昌邑特有的炒面香味布满了整个味蕾,“是炒面!”他失声喊了出来!这种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把这个落魄的男孩,不!男人迅速拉回了老家那个叫做夏店东风的地方!他想起了老家奶奶颤巍着小脚炒这炒面的情形,那时候老家用的还是大锅,豆秸在锅底“噼里啪啦”燃烧着,炒面的香味在童年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尽情弥漫着……

             夜深了,男孩脸上挂着两行幸福的眼泪怀抱着女孩,静静地依偎在小旅馆简陋的木床上,眼前是那杯喝了一口的“苦咖啡”——来自老家的炒面。窗外,喧嚣了一夜的北京睡了,静静的夜空中,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鹅毛般的雪花飘飘落落,像很多年前那样扑在了男孩女孩眼前的木头窗上。

            “雪下的真大,”男孩轻轻的说道,“听听,像不像花开的声音?”女孩幸福的往男孩怀里缩了一下,若有若无的声音竟然透出一种骄傲!“花开的声音?”男孩一愣,低头吻吻女孩的额头,“对,宝贝,就是花开的声音”……

                                                                            ……

            很多年以后,每个春节,已是集团首席执行官的男孩都会想起那个大年夜,那个在小旅馆度过的大年夜,还有那杯饱含着浓浓爱意的“苦咖啡”——来自老家的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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