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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的蚊子

原先总是以为,如果不是携带了业务专程出差,而是带队出行的目的和过程掺杂了些游山玩水的意思,那么想必每一位有过相同经历的同仁,或多或少,总会产生些大同小异的想法,那就是:曾经涉足过的所在,任你再有名气的地方,无论是人文、历史还是自然景观方面的,这层意义之上的故地重游,就如同咀嚼一块已然失去水分的干馍,总似乎是在靡费宝贵的唾沫,其过程不过是于饱餐之后,不得不耐着性子,再去相陪着尚未停箸的客人,勉强咽下几口索然无味的食物罢了。于我而言,最近一次启程以前的南京,可谓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自北向南数个小时的时间,车过长江二桥,已是下午四点多钟的光景。见我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尊容”,一路健谈的导游终于忍不住凑上前来搭讪。闲谈中,得知我此前曾经数次到过南京,然而只是公干或者路过,除去有一次夜间住店之前,曾经在秦淮河畔的夫子庙呆立过一段时间,不意被突如其来的急雨淋了个落汤鸡的经历之外,却并不曾游览过什么像样的景点,他的言语中便一下子非常明显地挟带了些惊讶的意思:啊呀,你竟然都没有看过总统府?那么肯定没有到过中山陵,那你就敢说是曾经到过南京?闻听此言,我禁不住闭上眼睛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似乎猛一下子就醒了腔:是啊,同样的道理,前些年旅游业刚刚兴起的时候,就曾经有人取笑过那些随团乱窜,到处匆匆忙忙拍照留念的“傻瓜牌”游客,没亲眼见过天安门,没登上过八达岭长城,你就敢说是曾经到过北京?

精神头儿一上来,长途奔波的疲惫顿时似乎一扫而光。车抵夫子庙停车场,见一溜儿密麻麻的小雨点细碎地扑打在车窗上,心头立刻紧了一下,心说怎就如此之巧?有了上回“落汤鸡” 那般尴尬的经历,便赶紧携了提前备好的雨伞,作有备无患状,挨挨挤挤随众下车用餐。裹挟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那时,纵深宽窄皆可谓恰到好处的步行街上,早已是一派灯火辉煌的市井繁华了。

只因一直举了雨伞,倒盼望此时此刻来上一阵子不紧不慢的细雨,好亲身体验一下,脚踏在古巷湿漉漉的青石板上,雨滴淅淅沥沥地敲打在油纸伞面上,那种节奏感极强的古诗意境。

然而撑着伞在人流中艰难地挨挤了许久,初时看似来势汹汹的细雨竟不再光顾,夜空中的云缝里已经探出几处璀璨的星光。四周边忙碌着兜售购买纪念品的商贩和游客们一时间顾不得讨价还价,齐刷刷投来一片带了探询而又惊异表情的面孔,显然是诧异于人流中这种不合时宜的“行为艺术”,抑或是羊群里竟然出现了一头傻乎乎的驴子那般刺眼,便赶紧找了一处偏僻的街角,灰溜溜地收了雨伞,为自己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竟然表现出这种举止怪异的行为而脸红心跳了地纳闷了好一阵子,颇感有些自作多情。

因为记挂着秦淮河夜游的画舫,对旅游饭店里那种千篇一律的团餐,照例提不起什么胃口。只应付性地用了些,就抹着满头满脸渗出的一层白毛子汗,急匆匆走出位于地下的那个蒸笼似的大厅。走到售票处询问,却被告知,秦淮河“桨声灯影”气氛中那些美轮美奂的画舫,须得几个时辰后方可登船。而“几个时辰”以后,当已是长途跋涉过后,一众团队洗尘歇息的时间了,何况将要下榻的宾馆,尚在远离中心城区的北部。这种情况下,就不得不做长远之计,留待下次光顾的一种念想了。好在随团“咔嚓”了几张夜景之下的合影,总算不虚此行。

然而世上不乏“曲径通幽”这回事儿,就在意犹未尽转身回返之际,眼前不过几步之遥,看似幽深的一处巷子口上,一座青砖黛瓦的小牌楼蓦然扑面而来,于四周闪烁不休的霓虹灯光映照下,匾额之上三个古香古色的镌刻大字,却清晰地映入眼帘——乌衣巷!

眼下时令,虽已是深秋,然而在“六朝金粉”之地的一片喧嚣里,夜幕笼罩之下这次不期而至的邂逅,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又自然而然的于心中默默地吟诵起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吟诵过后,禁不住又一次恍然大悟袭上心头:原来方才还拥挤着合影的那座并不起眼的旧石桥,就是诗人那时曾经唏嘘或感慨过的朱雀桥啊!

复回首思忖着,希冀幻象中能够再现千百年时空之前的那座桥上,曾经在薄暮的和风里生长着一片动人心弦的野草花,最好再添上几只油亮的燕子,于“夕阳西下几时回”的余晖里,呢喃翻飞着,在和平天宇之下的万丈红尘中划过几道优雅的身影。神思恍惚之间,不意却险些被身前身后汹涌的人群挤了个趔趄。于是,刚刚涌上心头的思古之幽情瞬间便顿作烟消云散了。

地处城郊结合部的宾馆,房间略显逼仄。好在算得僻静,室内也还整洁,也就顾不得思想地接导游是否于其间存在些什么“猫腻”了。

同舍的室友,是一位相当年轻的“新人类”。沐浴完毕,就显出一副昏昏欲睡的神色。待我从浴室中出来,见他已在床铺上四仰八叉地打起了呼噜。来时路上,听得导游提及,明天的主要景点,先后就是总统府和中山陵。打开电视一看,又是播放钓鱼岛争端的消息。赶紧调换了频道,却又怪了,几乎所有正在播出的电视剧,多数都是抗日题材的片子。看见那些右翼日本政客的嘴脸和演员们扮演的日本鬼子形象,心头立刻厌烦得犹如无意间吞吃了苍蝇,索性关了电视不再理会,图个眼不见心不烦心头清净。

一时并无睡意,就躺在铺上闭目养神,将原先曾在银幕或荧屏上不止一次看到过的,关于翌日两处景点的一些片段和镜头,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试图于亲临其境的时候,做一番直观的比较。不知何时,人就渐渐地进入了梦乡。似睡非睡之间,耳畔却突然响起异常尖厉的“嗡嗡”声。我平时算得一个对蚊蝇之类害虫特别敏感的人,每听得它们不怀好意的哼哼儿声,不管何时何地,总会睡意全无的。这次当然也并不例外,说时迟那时快,不待开灯,便条件反射似的照准耳畔一个巴掌拍过去。待了数秒,听得耳畔静了下来。及至揿亮房灯,举手一望,掌心已是一片血红,那天杀的袭击者早已粉身碎骨,辨不清形状了。十分解恨地又待睡下,突然就多长了一个心眼儿——这间小小标房之内的床边屋角,是否仍然潜伏着一些电视中方才播放过的,类似“芳岛川子”那样狡猾的“汉奸特务”呢?于是小心翼翼地搜寻起来。

想不到这一观察,却真是令人触目惊心:起初并未留意过的天花板上,竟然密密麻麻地趴了足有十几“位”之多,正居心叵测地在“灯上黑”的阴影里与我对峙着,其身量可谓均匀,个头足有昌潍平原老家那种土蚊子的两倍还不止呢!欲待投诉总台,踌躇片刻,又觉得半夜三更倘若扰人清梦,与眼前这些没心没肺的蚊虫们相比,又有何异呢?还不如自己消灭来的过瘾,索性拿起一张报纸,折叠之后,“噼噼啪啪”地扫荡了个罄尽。喘息了片刻,仍觉得胸臆间怒气难平——地处山东半岛渤海滩头的老家,历来有一则民谚,说是蚊子这种归属“四害”之一的可恶东西,“八月半,去一半”,而到了“九月半”,按照老规矩,眼下这个季节,确乎就应该“不见面”了。从时令上来讲,家乡蚊子的行为和“操守”,固然远远谈不上受“孔孟之道”的影响,而奢望它们去讲究些礼义廉耻。只是,假如牵强地将它们归于“梁山好汉”之类的范畴,只怕终归勉强算得上是“盗亦有道”了吧?那一刻,止不住为脑海中竟然产生出如此一番怪异的念头而哑然失笑了。

朦胧间,看看墙上的挂表,时针已然指向凌晨两点的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也还值得呢,耳根终于可以清静下来,尚余接近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房间温度又正适宜,于是宽心熄灯,立时便沉睡过去。

入住宾馆之前,自夫子庙前往宾馆行驶的路途中,曾与导游商议,如果第二天时间允许的话,当去看一看“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的。然而其时导游却将脑袋摇晃得活像个“拨浪鼓”似的,说道:纪念馆现在的确是每天免费开放的,倒是你们千里迢迢出来一趟,无非是求个工作放松之后的心情愉快。何必在异常紧凑的行程中,再去那种地方去弄个心脏抽搐、义愤填膺呢?那个地方,土生土长的南京人平日里是根本不忍心涉足的。多少外地来的游客,平时也极少去看,因为那是一块难以愈合的伤疤呢!细想想,还真是的。数次来南京,耳闻目睹,偌大的一座省会城市,甭说日资企业,就是一辆悬挂本地牌照的日系车辆竟也罕见。据说日本游客轻易也不敢到南京,不知是面对他们那些人面兽心的祖宗曾经在此犯下的滔天罪行心怀愧疚呢?还是惧怕遭遇“愤青”们意外的报复。由此可见,日本民间的一些人,看来内心里还是颇有些自知之明的。

也许是因为前期产生这些杂乱无章想法的缘故,在随后说不上究竟是多长时间的梦境中,就一直充斥着与一群青面獠牙东洋鬼子的恶战情节。直至最后握在手中的那把鲜血淋漓的鬼头大刀被我砍卷了刃子,便不得不动用了祖传的武术,一巴掌拍了过去,却结结实实地一掌又拍在了自己裸露的脖颈上——懵懵懂懂地睁了睡眼,举起手掌一瞧,又是一枚血肉狼藉的蚊子粉身碎骨了!

再次环视房间的墙壁与天花板上,老天爷,竟然又“停泊”了一片吸足鲜血的蚊子,密麻麻作大腹便便状,眼见我鲤鱼打挺般神经质地跳起,陶醉于偷袭“胜利”之中的它们,却再也难以调动起足够机警的细胞,敏捷飞动着逃遁了。

而此时,门外叫早的叩门声也恰好响了起来。一夜酣眠的“新人类”小兄弟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茫然四顾,闻听我大半个夜晚“辉煌”的战斗经历,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啊呀,昨晚我睡觉之前开了窗子,谁想到都这个季节了,竟然还会有蚊子呢?

我闻言赶忙扯开厚厚的窗帘,可不呗!窗帘底下纱窗洞开,一缕清新的晨曦顿时伴着窗外那种湿漉漉的空气,急不可耐地钻进了屋子。

早餐之后游览的第一站就是总统府。许是睡眠不足的缘故,终于身临其境了,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原本在影视作品中显现得异常巍峨壮观的,那些气势不凡中又凝聚了某些历史神秘因素的高大建筑,此时此刻竟然犹如身处某一处闹市街头巷尾的,那些随和表情掩盖了满脸沧桑的白发老人们,是那样貌不惊人的一种淡定和从容。年轻时那些曾经浓得化不开的叱咤风云,那些曾经令人肝肠寸断的恩怨荣辱,也许还有些曾经教人生死相持的得失计较,都已经消逝于淡淡的晨风里。似乎只在偶然忆起的一刹那,于眉头眼角皱纹中那丝丝笑意里,迅疾地一闪而过,随即却又被古老园林中那一群撒着欢喜,却又叫不上名堂的鸟雀们,唧唧喳喳地衔上了有些灰蒙蒙的高空。

一圈转下来,只有位于当时的国务办公大楼东北隅的,那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地下防空工事,在我心底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知为了什么,站在它的面前,脑海中骤然就浮现出那年参观浙江奉化慈溪蒋氏故居时,蒋经国先生在其母遇难处手书的那块“以血洗血”的石碣——如果其时日本飞机轰炸时,附近也有这样一座固若金汤的地下掩体,那么经国先生的慈母也许就不会被丧心病狂的东瀛恶魔夺走无辜的生命了吧,我这样想。

到底还是中山陵称得上气势不凡。且不说那些巨人一般,郁郁葱葱,遮天盖地的苍松翠柏营造出的那种庄严肃穆,令人顿时肃然起敬的气氛。自第一级台阶拾级而上,首先映入眼帘的,乃是巍峨碑亭之下的那座耸然屹立的石碑,其碑文之简洁大气可谓前无古人:中国国民党葬总理孙先生于此。无疑,毕生心系中华民族复兴大业的中山先生,确实不愧一代伟人。而古往今来,真正堪称伟人的人们,其丰功伟绩,哪里又是一座丰碑上的文字所能够概述的呢?

由此可见,同为中华民族子孙后代的国民党人里,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并不乏文治武功的精英式有识之士。历史以来的数次国共合作,早已胜于雄辩地诠释了这一事实——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个成语中所揭示的道理,无论是中山先生曾经倡导的“五族共和”,还是“三民主义”,其实都已经概括其中了。在中山先生仍然深怀忧国忧民表情的汉白玉雕像前,我欣慰地听到工作人员介绍说,海峡对岸的兄弟骨肉们,近年来已经数次渡海而来,与大陆的兄弟们一起,来到中山先生灵前拜谒这位中华民族共同的伟人了。

每次外出归来,我都要向父亲汇报一番外出见闻。笑谈中说起南京夜宿时,曾经与南京那些忒不够“哥们儿”意思的蚊子们几乎通宵血战的故事,以及梦境中的那些经历,老人笑了,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呢!蚊子这种东西,本性就是吸血的,哪里也不例外。近几年,咱这里还迁来一种黑色白点的花脚蚊子,人家都说还是“进口”的美国货,大天白日就敢窜出来咬人,一点也不知道避人耳目了呢。对待这种贪婪成性的东西,除了提高警惕关紧门窗,最管用的办法还是过好了日子,备得起农药,敢来就杀,直至它们俯首帖耳,从内心里知道“锅是铁打的”,方能一劳永逸。否则,甭想过安生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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