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

    这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北方的乡村平原,春天的河水潺潺的流过碧绿的田野,水深而绿,水还是暖的,因为它流过被太阳晒得发热的黄沙。河里有几尾小鲤鱼轻快地浮到水面上吐着泡泡。远处,开满了一片片命黄色的油菜花。微风吹过,这片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吸引了勤劳的小蜜蜂过来“嗡嗡”的歌唱。河的旁边有一片杨柳林,杨柳每年春天都长得又鲜妍又苍翠,树底下留着去年冬天的枯黄败叶的下面,不知名的小草野花正茁壮的成长。高大的梧桐树肥厚的绿叶遮住阳光斑驳斜照在树下的败叶和小草上。厚实而且干松的落叶上,一条蜥蜴走过时发出嘎嘎的响声。兔子黄昏时便从树林里走出来,跑到油菜地里饱餐一顿。

    就在这河边有一条弯弯的小路直通于家庄。这天清晨,老于跟往常一样,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浑身都响的自行车伴着独有的“吱吱嘎嘎”声,上了小路后转大路,驶向镇政府的驻地。老于的头发是地方包围中央类型的,他头正中央没有头发,左耳边的头发比较短,右耳边的头发比较长,他总是轻轻地用右手自右向左把头发捋平,让右边的长发盖过中间的“不毛之地”,但一阵微风吹来,他得头发就像小旗一样随风飘扬。老于的眼角长出了细细地鱼尾纹,两个眉毛永远都是八点四十分的样子。他肚皮微微凸起,毕竟是个中年男子了。

     他到了单位先支好并锁上他得“闪电白龙驹”再进办公室。其实他锁不锁都一样,他骑着费劲的车子,别人不会想要。他拎着两把暖瓶到锅炉房去提水。大院里的银杏树叶在沙沙的响,他只听到自己的穿得像猪鼻子一样的皮鞋踩在水泥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大于,你又是第一个来啊!”烧锅炉的老大爷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早啊,王大爷!这水烧开了吗?”
    “唔,还没开。再等一会吧。”老大爷说,“大于,别人都说你有才华,是咱们镇上的第一枝笔,咋就不拾掇拾掇你的车子,听着就像要散了架子似的。”

    “大爷,修车子跟写材料不一样。会修车子不一定会写材料,会写材料不一定会修车子。”

    “又不是修飞机,你推过来。我这正好有家伙事,我给你修修。”

    “这个怎么好麻烦大爷。”老于说“大爷今年多大年纪了?”

    “我今年六十七了。”王大爷说。

    “俺爹跟你同岁,也是这个年纪。”老于说,“这么大岁数还烧锅炉,真不容易。”

    “恁爹在干什么活?在家耍?”

   “没耍,在铁路上找了个看道口的活,挣点钱补贴家用。”

    “哎,我看着温度表来,水开了!”老大爷说。

    老于把两把暖瓶同事放在锅炉台子上,拧开水龙头,两排水带着热浪注入了暖瓶中,也同时注入了老于对生活的热情。打完水后,他擦桌子,拖地板,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工作。

    于家庄的油菜地里,老于的媳妇春荣正弯着腰在地里锄草。她棕红色的三角头巾包着头,露出黑中戴红的脸鼻尖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随着她锄头的落地带着新鲜青草气息的湿润泥土被翻了出来。她直起腰用一手拄着锄头,另一只手捶了捶腰,干了一上午了,她真想坐在这松软的土地上休息一会儿,可是一想到年迈的公婆,还有一个正要高考的女儿和一个准备考高中的儿子都需要供养,她又弯下腰干起活来,她希望她伺候的庄稼能产量高一点,希望今年的市场行情好,希望卖个好价钱,帮老于买一辆新摩托车。“他那辆破自行车都破的不行了。”她自言自语道。不知不觉日已正中。

    “于大嫂,到晌午了快回家吧!”相邻地里的大姑娘一边收工一边对她说。

    “好啊!”春荣答应着来到地头,坐下找了一个小石头把锄头上的泥土搓了去,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用肩扛着锄头沿着崎岖的小路走回家。回家后发现大灶里的柴火还没有完全灭,发着枣红的光。打开冒着热气的铝制大锅盖一看,出了几个大馒头外,还有一大海碗蒸五花肉。红白相间的肉在黑色酱油的熏蒸下闪着晶莹的光。还有一盘绿豆芽和一碗蒸豆豉。

    “英英她娘,”婆婆在隔壁炕上缝棉被,听到她回来后说道:“待会儿孩子回来,可别问她学习的事了。”

      “为啥?”春荣问。

      “你没见孩子上个月回来都瘦的跟挂面似的,两个眼睛都有黑眼圈。我赶集买了一斤五花肉都蒸了,只要两个孩子健康,学习好不好都行,将来干什么营生都能吃上饭是不是?”

    “是,是。”春荣答应着盖上锅盖,又在灶膛里添上一把柴,等孩子们和老公公一起回来吃饭。

      镇政府对面的“福临门”酒楼,可是本镇最大的酒店,这小镇上的头面人物经常出入的会所。老于和他的同事被来镇里办事的几个开工厂的小老板让进雅间里,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年轻的女服务员不时端着盘子上菜。老于夹了一块西湖醋鱼尝了尝说:“这鱼做的地道,没有鱼腥味,软滑细腻,唇齿间留有一股酸中带甜的鲜味。”此菜旁边的虎皮鹌鹑蛋,事先把鹌鹑蛋洗净煮熟,之后剥皮下油锅炸,炸制蛋的周身变成金黄色后捞起,然后配上清脆的绿辣椒,棕黑色绵软的水发海参加盐旺火炒熟。翡翠虾仁,是把鲜活的海对虾剥皮并抽掉虾腥线后放在旺火爆炒片刻后,放上盐和切成片的黄瓜炒后盛盘。粉红的虾仁球同翠绿的黄瓜相映成趣。另外还有酸辣鲍鱼汤和酱牛肉等菜。觥筹交错,宴酣之乐中,晕晕乎乎的老于抬眼看到了法国安格尔的名画《泉》。  安格尔一生中在裸体素描上下过精深的功夫,而且只有当他面对裸体模特儿时,他的现实主义真知灼见才特殊地显现出来。这位古典主义绘画的末代风流画家,吸收文艺复兴时期前辈大师的求实的技巧,使自己的素描技巧发挥到炉火纯青的境地。安格尔在裸女上所寄予的理想,则是“永恒的美”这一抽象概念。究其实,乃在于寻求以线条、形体、色调相谐和的女性美的表现力。这在他那些描写土耳其宫女的裸女画上尤为明显。晚年,安格尔画了这一幅《泉》,则进一步反映了画家对美的一种全新观念,那就是他深深觉得用精细的造型手段创造一种抽象的古典美典范的必要性。76岁高龄的安格尔,终于在这一幅《泉》上,把他心中长期积聚的抽象出来的古典美与具体的写实少女的美,找到了完美结合的形式。而这么“永恒的美”的裸体少女勾起了醉酒后老于的一股无名的兴奋。他似乎看到了那个没穿衣服的少女从画上缓缓地向他走来。他感到自己飘起来与她共舞:其气快,其声鐗以平,其肤白且滑,其色丽以雅,其意融而无迹。夫水性虚而沦漪洁,木体实而花萼振。老于真的醉了,他咕哝了一句谁也没有听懂得话趴到桌子上,碰到了酒杯把琥珀色的酒撒了一地。

      小老板忙现殷勤说:“服务员,快给我们拿浓茶来,给这位老板醒醒酒。”

      浓妆艳抹的女服务员端来了浓浓的绿茶,并娇滴滴的说:“老板,我们唱一首歌醒醒酒吧?《知心爱人》怎么样?”

       老于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看着这服务员说:“我不唱,听着就有一股妇炎洁的味道。我要回家了。”

       小老板说:“要不,我让车送你回家吧!”

       “不,不用”老于打着饱嗝回答。

       同事说:“老于,你还是到宿舍里睡一会儿吧,今天就别骑车子回家了。”

     “好,好。”老于满口答应着。

 

       家里,孩子们都放学回来了,老公公也下班回来了。春荣摆好饭桌大家落座,婆婆忽然说:“那鸡还没有喂呢。”春荣放下筷子站起来。老公公说:“吃完了饭再喂鸡也不迟。”婆婆说道:“我还指望这鸡下蛋呢,有一顿没一顿怎么行?”春荣快步走到院子里拿鸡食盆子喂鸡去了。英英快速夹了一块猪肉丢进妈妈成大米稀粥的碗里,小弟弟忙夹一块肉放进自己嘴里,嚼着满嘴流油。大家谁也不出声地默默吃饭。春荣干完院子里的活回来,只剩下一碗黄油了,她掰了一半馒头蘸着黄油,放在嘴里吃起来。喝粥时,发现碗里有大块猪肉,她的脸上露出笑意。

       镇上散席之后,老于晃晃悠悠假意像宿舍的方向走去,等同事们都走散了之后便走向车棚,骑上他的如“闪电白龙驹”、“赤兔胭脂兽”一样的自行车,飞一般地往家赶。他记起今天是将要高考的女儿回家拿生活费的日子,还有准备考高中的儿子需要他辅导功课。他感觉时间已经被他浪费不少了,他要快点回家……他没有看到迎面来了一辆大货车。货车将他和车子高高抛起,又重重摔在地上。他永远停在回家的路上而没有再回家。

      家里老小把他葬在离油菜地不远的林子里。

      老于的老爹因为给儿子办丧事请了几天假,再回去铁路看道口时,发现里面新坐着一个年轻人。老爹找主任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上班?”主任说:“你什么时候也不用来了。”“为啥?”主任面无表情的说:“不为啥,你在镇政府里干文书工作的儿子没了,这儿的工作就由年轻人来干了。”

      老于他爹回到家中跟老于的老妈妈大哭一场,但是等儿媳妇从地里干活回来又从不掉一滴眼泪。从此老于妈妈想儿子了就拄着拐,一步一步挪过油菜地来到儿子的坟前撕心裂肺地哭,不久之后,她的眼睛就哭瞎了。三个月后,老妈妈追随自己的儿子而去,葬在儿子的坟边。半年后,老爹也因为悲伤过度离开了人间,油菜地旁的娘俩的旁边又添了他的新坟。

    两个孩子,因为家中遭变都没有考好。春荣来镇上找领导。领导帮助找关系把老于的大女儿安排在一家企业做文员。又发动老于生前的同事们捐款赞助她的儿子上高中。
     大女儿英英因为是镇里主要领导介绍来的,起先待遇很好。可是后来随着人事变动,这位领导调离了本镇,她在公司里的工种变动了由轻松变沉重,工资降低了。她都没有反抗,她努力干活,将钱一块一块攒起来,因为她还有逐渐变老的妈妈,还有正在读书的弟弟……

      又是一年春来到,地里的油菜花像往年一样鲜嫩明黄,一样引来蜜蜂辛勤地采蜜。那条小河还在静静地流淌……

关于作者: 昌邑之窗

小城昌邑,欢迎来做客

热门文章

© 2022 昌邑之窗 (海外版) All Rights Reserved | 关于鄑邑文摘 | 站点地图 | 声明:原站关闭后,由海外游子搜索历史数据复开,不提供交互,仅作备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