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习俗中,我记忆最深的是打粮囤:二月二这天清早,家家户户的天井里,房前屋后的大道上,一圈圈灰色的粮囤图,形状各异——圆形的,椭圆形的,长方形的,正方形的……比比皆是。梯子栩栩如生——梯形的,平行形的,弯曲形的……千姿百态。看上去是一种别样的美。图样美:美得巧夺天工,一簸箕一簸箕的草木灰,打造一个“神图”;喻义美:一个个粮囤,承载着庄户人,对丰收的期愿;一条条梯子通到囤顶,分明是彰显粮食“大囤满”、“小囤流”的甜甜的梦。
我父亲总是在二月初一晚饭后,把两个锅灶灰扒在两个簸箕里,二月二拂晓,先把天井里找一个中心点,插上红缨枪,枪头拴上红绳,另一头系上个大耙齿拉紧画圆,半径由小到大,或由大到小。至少同圆心画三、五个圈不等,形成大圈套小圈。然后端着簸箕让其“舌头”着地,顺着画的线均匀地撒灰,一圈圈撒毕,再撒一个梯形的或其他形的梯子,通到囤顶。最后在圆心处放上玉米、高粱、麦粒、谷粒等五谷杂粮,用半头砖压住,喻义是压住囤底,五谷丰登,年年有余粮。这时候父亲总是把我们兄弟姊妹喊出来,看他的“杰作”。我们都异口同声地说:“爹您囤打得好棒!还特别得圆”!父亲听了很开心,母亲脸上也漾溢着喜悦,在他们看来,好像这不是粮囤,仿佛眼前是一个大金库,满库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元宝。大道上打囤的方式与天井相同,大小不等,喻义相同。(当然也有人直接端簸箕撒圆,不用“圆规”画,没有规定,父亲也是力求完美吧!)“二月二龙抬头,打大囤盼丰收,大囤满小囤流,梯子通到粮囤顶,一年口粮不用愁,风调雨顺农家乐,康庄大道阔步走”。
“民以食为天”,家中有粮心中不慌,“二月二打囤”的习俗,反映了粮食的重要性,尤其度荒年的岁月人们刻骨铭心!所以期愿丰收,渴望粮满囤柴满院的物阜民丰生活。
但事情有时事如愿违,比如“三年自然灾害”,一九六四年的涝灾,一九六八年的旱灾(我们生产队还算比较好,每人分了二十八斤小麦,有的小队颗粒未收。)有人问了:哪几年是不是未打囤?那他就是抬罡了。譬如,改革开放后,普及科学种田,生产资料相对科技含量高,种地肥水达标,大大提升了单位面积产量,由于场院,天井,大道大都硬化,打囤与水泥地面一个颜色。打囤却看不见囤,显不出图像。再加上做饭都用上了天燃气或电炊具,想再打囤也没有草木灰了。所以,“二月二打囤”随着日新月异的现代化进程而渐行渐远。不打囤了粮食也照常年年丰收。良种、优质化肥,旱浇涝排科技手段,粮食稳产且产量逐年递增。所以“打囤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习俗的传承大都表达人们的美好愿望而已。但我们打囤的“神图”,假如外星人看到,他们可得好好研究一番。
己亥二月二初稿,甲辰二月二前修改定稿 姜思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