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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娘、恁娘和咱娘

俺娘,是儿子的姥姥;恁娘,是儿子的奶奶;咱娘也是儿子他奶奶。俺娘、恁娘和咱娘,是限于我和L之间对于我娘和他娘的称呼。

认识他几个月后,我俩下班他就顺道送俺到家门口,也就自然地认识了俺娘。定亲后,到他家去见过家人,事后,俺说:“恁娘真瘦小,瘸气真不少,还整天旱烟不离手。”不过,见了面,我还是礼貌地称呼他娘为“婶子”。

这两个女人都勤劳朴实,忠厚节俭,像所有的地道的农村妇女一样,青丝已染白霜,岁月无情地在脸上留下了风痕,手背皴裂手掌厚厚的老茧,擦在身上像小锉一样磁实。不同的是俺娘出生于书香门第稍有点文化,他娘“睁眼瞎”大字不识一个;俺娘人高马大,他娘小巧玲珑;俺娘高声大嗓,他娘慢声细语。

俺娘家人户口农转非,好不容易从庄户地里逃脱出来松了一口气。而L家除了他自己考出学来,一大家子人还在土里刨食吃。这门亲事,俺娘当初不太看好,说L是好孩子,就是怕俺嫁过去重又陷进烂泥拔不出腿来,敲了一阵边鼓也没用,只好作罢。

潍坊当地有个风俗,只要媳妇进了门,就得称公婆为“爹娘”,俺极不乐意,大加抱怨。俺娘说:“这事儿由不得你,就这兴头。”我说:“那他为啥不叫你们爹娘?”“他叫俺娘村里人笑话,你不改口别人也笑话。”娘就这么直接。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出嫁时,娘并没有泼水,并且把婆家送来的彩礼钱一分不少地给了我俩,说:“咱不信老一套,高高兴兴的事儿,泼那水弄得心里挂凉挂凉滴。”

结了婚,我们在单位安了家,不在婆家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别别扭扭地有一搭没一搭地称呼婆婆为“娘”,心里挺不是滋味,埋怨当初出这馊主意的人,明明自己有亲娘,长到这么大了,还得称呼一个没有血缘关系没有感情的女人为“娘”,怕人笑话不孝顺,只好采取折衷的办法,当面称娘,背后对L说“恁娘恁娘如何”,两人吵架时,也会骂“恁娘怎么会稀养你这样的”,偶尔不注意时发现婆婆在一边,俺就有点不好意思,但侧眼瞅去,婆婆一付假装听不到的样子,继续忙活她自己的,俺也只好不作声了。

婆婆身材瘦小,不足九十斤,但很有精神头,常年的风吹日晒也遮掩不住她皮肤的白皙,岁月侵蚀中仍能找到当年的动人神韵,双眼叠皮的美丽大眼睛,挺秀的鼻粱,清秀的面庞,邻居都说婆婆当年是周围十里八村的美人胚子,就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为了帮衬有病的长辈为了养家糊口供应哥哥妹妹们上学,自己一天学校门也没进。

平淡的日子一天一天从指缝间溜走,与婆婆之间的陌生也渐渐变得熟悉起来。婆婆是个任劳任怨的人,该说的话就说,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多说,不像有些妇女东家长西家短见面就嚼舌头。她每天吃很少的饭,却干很苦很重的活,五冬六夏不辍劳作。我开玩笑地对L说:“恁娘真有精神,好活饭轻。你多有几个这样的娘就好了。”分到L名下的本来有临大街的八间大房子,但婆婆经常对我说:“趁我还能动弹,攒攒劲儿,拆了再重盖。”我说:“不用了,你们就留着钱享福吧。我们自己还挣钱呢。“她却不以为然,兴致勃勃地坚持着。

我怀儿子七个多月时,婆婆就把我接到家里。儿子出生后,每天尽心尽力地当宝贝一样伺候着我,精心呵护,问寒问暖,想尽办法让我开心,耐心地传授自己的育儿经验。月子里,坚决不让我下炕,一切都由她来照料。有时我实在靠不住了,想出去透透气,她就语重心长地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是对你好,捱着点儿,月子里不注意,落下了病根,老了遭罪你就后悔了,听话。”儿子过了百日后,我要工作了,婆婆又陪着我们娘俩到单位。及至儿子摘奶,老人家把他接回家,公公婆婆一起抚养他们的孙子,我们双休日回去看望。儿子上幼儿园了,他们才依依不舍地送还给我们。同事们都说:“你婆婆真是个好人,善良对待别人亲乎,对孙子更是满眼地疼。”不得不提的是,婆婆像我们这里绝大多数的农村妇女一样,由于生产队里当时种烟草,年轻时就沾上了烟瘾,家里一群女人聚堆,满屋的烟雾缭绕,为了孙子的健康,听从医生的忠告,狠狠心把这几十年养成的嗜好给戒掉了。就是到现在,平日的馒头都是婆婆蒸给我们吃,面粉全是自己捞干的麦子磨成的;我们的棉被也是她每年重拆之后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给缝起来;我们吃的菜,很多是婆婆亲手种。

婆婆不只对我好,对我娘家人也不错。娘家不种地,每到花生和玉米成熟季节,婆婆总是备好晒干的花生和碾好的玉米面让我们捎给俺娘。俺娘总是嘱咐:“好好地孝顺恁婆婆,人家不容易,把心恨不得都挖给你们,不孝顺要遭报应的。”

婆婆,那个娇小的婆婆,渐渐地在我眼中形象高大起来,与L说话,不知不觉中也由“恁娘”变成了“咱娘”,我心里终于认可的确还有一个像娘一样的婆婆存在我的生活里,她是儿子的奶奶,是L的亲生母亲,是与我息息相关的一个女人。我们幸福,她就高兴,我们痛苦,她就难受。她幸福了,我们就放心,她伤心了,我们就不安———我们是一家人。

现在有时回到娘家,当着娘的面,有时竟然对L脱口而出“咱娘怎么样,咱娘怎么样”,听到一边不出声了,才发现自己的亲娘脸色有些不自然了,有点讪讪的。我这才意识到,自从结婚,我已经渐渐地冷落了自己的老娘,把爱大部分给了自己的小家庭,慢慢地融入了另一个大家庭。亲娘再豁达,我也毕竟是她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养育二十多年,不由地一阵愧疚涌上心头,深深理解了当年俺娘为什么不把那瓢水给泼出去,我永远是这家的孩子,别人的娘永远不会成为我的娘。 

 这才明白,自己拥有的两个慈爱的女人————俺娘和咱娘。俺娘是我的亲娘,俺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对俺的爱谁也代替不了。“咱娘”是L的娘,因为L因为儿子,我们紧紧地维系在一起,大家相互尊重相互疼惜,才有了一个和谐的新家庭。

 以后,我决定如此称呼这两个女人:俺娘依然是“俺娘”,在俺娘面前称呼他娘为“恁娘”,不守着俺娘时,称呼婆婆为“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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