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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孝顺

    接近晌午,老夏头站起身,一瘸一拐往家里走。“不再唠会了?”老谢头抬眼问。“晌午了,做饭”老夏头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一个人过,什么也要自己动手,比不得我们,儿媳做好了饭我们吃现成的”,“人家老夏头虽然自己过,但两个儿子都挺孝顺的,没见每次回家都大包小包的往家拿嘛”,“我都看见老夏头用吃不了的点心喂狗呢……”,身后老头老太太们的议论声不时的传入老夏头的耳朵,老夏头摇摇头,装作没听见。    回到家,走进黑乎乎、空落落的堂屋,趴在灶前的大黄耳朵一竖,睁开眼睛,随即亲热的迎了上来。大黄舔舔老夏头的脚,用头亲昵的在他的病腿上蹭了又蹭,尾巴欢快的摇摆。老夏头摸摸大黄的头,心里一阵酸楚,“老伙计,你才是我最亲的伴啊!”老夏头长叹一声,黯淡的眼里涌上了浑浊的水雾。     老夏头的老伴生二儿子时难产死了。怕儿子受后娘的薄待,老夏头就一直未再娶。一把屎一把尿的自己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又砸锅卖铁、倾家举债帮他们成了家。过度的劳累和体力的透支,让老夏头比同龄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干瘦、蜷缩的身子,象一节干枯弯曲的老树干,零仃、凄冷。幸亏有大黄和老夏头相依为命,才让这空洞的老屋有了些许生气。     老夏头的两个儿子这些年混的都不错。老大在镇上卖农资产品,老二随媳妇在镇上开了一家美发厅。两个儿子都住着二层小楼,开着小轿车。每逢年节,就会大包小包的回家看望老夏头。虽然家里的老屋一直没翻修,仿佛一场大雨就要坍塌的样子。但是老夏头却执意不去儿子家里住。外人都说老夏头不会享福,凭着敞亮的小洋楼不住,偏偏死守着家里的老土宅。其实老夏头又何尝不渴盼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是,一想到前几年去儿子家两个儿媳妇冰冷的白眼和指桑骂槐的诅咒,老夏头就不寒而栗。     虽然离镇上也就十里地的路程,两个儿子平时都无暇回家。老夏头经常偷偷到镇上小学的铁栅栏墙外向里张望,希望能有幸看到孙子一眼。时间久了,校门口的保安看他形迹可疑,不再让他靠近学校。老夏头只好盼着春节和中秋的到来。因为只有每年的这两个节日,两个儿子才会带着孙子回家看看。虽然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也只有在这一盏茶的时间里,老夏头呆滞地目光才会显现出生命的光彩,变的炯炯有神。他一步不离的跟在孙子后面,倾尽所能的把家里他认为好玩的、好吃的东西全掏出来。尽管孙子们对此不屑一顾。还一脸厌烦的嫌老夏头的手太脏,不许其摸自己的脸。说这是临来妈妈嘱咐过了的。老夏头就尴尬的站在原地,满脸羞愧的把那双青筋凸露的、满是硬茧的黝黑粗糙的大手缩在背后,不敢轻易再露出来。每次,不等老夏头和孙子们熟络过来,儿媳的电话就追过来了。两个儿子便赶紧带孙子去岳父母家团圆过节。      老屋里便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老夏头望着儿子们疾驰离去的车影,雕塑一样矗在那儿。仿佛被抽干了水分的海绵,僵硬,干瘪,迟迟回不过神来。     屋里,只有大黄兴奋的摇着尾巴,上蹿下跳的不时嗅嗅儿子们捎来的点心。老夏头随手拿过一包点心,撕开,扔给大黄。不用看,每次儿子捎回来的那些赢得乡邻们赞誉的牛奶、点心都是差三五天就到保质期的、孙子们吃剩的东西。     又快到春节了。老夏头再次从箱子底翻出那五百块钱,在手里摩挲着盘算,是给孙子买鞭炮呢?还是给孙子买新衣服?还是……?    老夏头有二亩责任田,租给了村里的王二。二亩地一年一千五百块。一千块钱用来买米面和油盐酱醋,以及年节才舍得买一次的猪肉。菜,都是院子里自己种的和缸里自己腌的芥菜疙瘩,用不着买。这样,老夏头一年就能攒下五百块钱。通常,这五百块钱,他会拿出二百给两个孙子压岁钱。剩下的三百块,老夏头会给孙子买鞭炮或者玩具。只是今年,这鞭炮恐怕买不成了。     前几天,腿实在是疼的受不了的老夏头去医院了。医生说需要做个核磁共振。一听做一次就得三百块,老夏头拖着那条病腿一瘸一拐逃也似的跑回了家。三百块,那可是唯一能讨好孙子的鞭炮钱。不到万不得已,老夏头是决不会动用那个钱的。      腿疼的时候,老夏头就吃止痛药。这点病痛对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的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能忍住。可是,渐渐让他忍不住的,是老谢头那帮老东西的议论。“腿都疼成这样了还不赶紧治?!”“你两个儿子不会不孝顺不掏钱吧?’”“这两个儿子也是,老爹都病成瘸子了也不回家看看!”每到这时,老夏头就急红了眼的替儿子辩解,他们太忙,过几天就陪我去医院!    这年的冬天,天格外冷。凛冽的寒风穿透衣服和皮肉,一直冷到骨子里。没钱买煤生炉子,天一擦黑,屋子里就像冰窖一样阴冷。老夏头就早早上炕取暖。这天夜里,老夏头做了个梦,梦见老伴嘱咐他好好照顾两个儿子,还梦见了两个儿子小时候小尾巴似地黏在他身边。最后把他惊醒的,是梦见了村里的人围着两个儿子纷纷指指点点,骂他们不孝。醒来后的老夏头惊出了一身汗。想起梦中儿子被乡邻们斥责的情景,又想起了调皮可爱的孙子。不行,不能让儿子落下个不孝的名声,否则孙子长大了怎么讨媳妇。     第二天,老夏头拖着那条病腿去了医院。做完了磁共振,医生看了看图片说:“骨头上长了许多骨瘤,得赶紧手术看看是普通骨刺还是恶性瘤。先交五千押金……”,未等医生说完,老夏头就仓皇逃出了医院。我的个奶奶,五千元,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老夏头不再到胡同口和那帮老头子聚堆晒太阳了。他怕老谢头们问起他的腿。形单影只的老夏头幸好还有大黄。每天和大黄猫在自家的屋檐下晒晒太阳也不错。还可以和大黄唠唠儿子们小时候有多么听话。大黄总是温顺的听着,决不会象老谢头们那样反驳。天一擦黑,他就早早烧炕。草草吃过晚饭,就招呼大黄一起上炕取暖。止痛药吃的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了。痛疼难忍的时候,老夏头就问大黄:“大黄,怎么办?五千块啊,怎么向孩子们开口?要不,我就去找老伴?只是撇下你自己……”老夏头哽住话头,搂着大黄低声呜咽。     转眼,就到了腊月三十。一大早,老夏头佝偻着身子和大黄站在门口张望,刺骨的北风灌进脖子里老夏头也全然没了知觉。因为今天,孙子们就会回来了!老夏头有点兴奋,不时的摸摸揣在怀里的二张压岁钱,脸上立时浮上了笑意。    接近晌午,两个儿子的车终于露面。老夏头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才确定似的紧走几步迎上去,赶紧把带着体温的两张压岁钱掏出来递给两个孙子。进屋,落座。因为没有预料中的鞭炮,无聊的两个孙子便调皮的一瘸一拐学爷爷走路。两个儿子这时才好像注意到了老夏头的腿,问怎么回事?老夏头迟疑了一下,淡淡的说:“不碍事,老毛病,过几天就好了”。“不是有租地的钱嘛,自己到医院去看看,买点药吃。省得邻居们说三道四”,大儿子用责怪的口气说。“嗯,嗯”,老夏头满口答应着。腿脚不灵便,只能用慈爱的目光紧随着俩孙子飘进飘出。      儿媳的电话又适时地追来了。欢欣的气氛立时僵住。老夏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刚刚温热起来的心又掉进了冰窖。良久,老夏头才怯怯的问:“今年能不能陪我过个年?”两个儿子无奈的嚅喏:“她家就她一个独生女,家又在外地,平时又没时间回去……”“再说家里又脏又冷,冰窖似地……”。    儿子的车早已走的没了影,老夏头还呆呆的站在门外没有动。胡同里有一群孩子在追赶嬉闹着放鞭炮。邻居们家里不时的飘出欢声笑语和诱人的肉香。有赶回来过年的晚辈上前打招呼,老夏头灵魂出窍似的,“嗯,啊”一声,像是应承,又像是自言自语。久久没收回来的眼神,空洞、呆滞,象一潭浑浊的死水湖,灰暗阴沉,深不见底。一旁的大黄紧紧地偎在老夏头的脚下,不时的低声哀嚎。    第二天一大早,前来拜年的叔伯侄子们一推门,发现老夏头吊死在了堂屋的房梁上。怀里揣着老伴的遗像,遗像的背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儿子孝顺,我想老伴了”……     老夏头下葬那天,两个儿子披麻戴孝嚎啕大哭。不知情的人议论纷纷:“这两个儿子哭的这么伤心,平时一定非常孝顺……”。          起棺的时候,人们才注意到,几天不吃不喝的大黄,趴在棺材旁早已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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