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三天,就是我父亲三周年的祭日。
三年来,我一直未能触及心中思念父亲的那根弦,因为我心中的那根弦极其脆弱,不堪一击。
三年来,父亲时常萦绕在我的脑际,有时在睡梦中把我惊醒。他对我的谆谆教诲使我丝毫不敢懈怠,永难忘却。
父亲是一座山。让我用脚踩着他,好让我立得更稳、踏得更实;让我站在他的肩膀上,好让我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父亲出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他曾在部队当过班长、排长,是出名的机枪手。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父亲早就想雄纠纠、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跟美国鬼子一拼高下了。因签定朝鲜停战协定,仅一天之差,父亲失去了这次上战场与敌人拼杀的机会。但父亲复员时也很荣幸地带回一枚“和平鸽”纪念章。那可是我儿时向小伙伴们炫耀父亲是个大英雄的资本。父亲当兵复员回到家乡后,当上大队民兵连长,他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带头参加修建峡山水库大型工程。父亲因为识字少,他把参加抗美援朝的战友赠送给他的一支美式派克笔,忍痛割爱送给了酷爱硬笔书法、后任高密农行行长的李先生。后来,父亲向我表白此事时,我还真地感到不可思议呢。
父亲有着大山一样的品格和智慧。有一次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匹枣红色马拉着满车花柴在湿地里寸步难行。赶车的王大叔气急之下用皮鞭猛抽马背,用牙咬马的耳朵,这匹被激怒的马无奈之下索性趴在了地里。父亲赶车走到这儿,见状上前,与王大叔一起用力将车杆及马抬起。父亲纵身跨上马背,双腿夹紧,一抬缰绳,大喝一声:“驾”,接着用皮鞭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抽。这匹马气急败坏地将后腚腾起,想把父亲掀翻在地。这时,站在远处的我被吓得目瞪口呆。只见父亲顺势前倾,接着又巧使后劲,猛拉嚼铁,用皮鞭猛抽马的嘴、鼻、耳、头,在经过与枣红马半个时辰、多个回合的较量中,终于将这匹马给驯服了。之后,父亲在皮鞭与喝令相协调的灵活指挥下,很快将整车花柴拉出,脱离了险境。从此,我对父亲产生了敬畏感。
父亲与大山有着不解情缘。六十年代初,家里没有吃的,经常断粮。刚收下来的小麦,人均不足百斤,家口又多,怎能填得饱肚子?于是,父亲就用独轮车推着两半麻袋小麦到南山里去换地瓜干。因路途遥远,父亲与同伴走走停停,渴了喝口河水,饿了啃口从家里带的烙饼,这一去就是七八天。母亲因为放心不下,就让16岁的二哥前去迎接,结果走出几十里土路后,脚上磨起了泡,不能行走,停在半路休息。这时,父亲用独轮车推着换来的地瓜干吃力地走到这里,父子相遇,没有办法,只好推着二哥一同回家。父爱如山。那年月,父亲吃的苦受的累常人难比。但给我们子女战胜困难鼓足了勇气,增添了力量。
父亲是一棵树。俗语云:大树底下好乘凉。上小学时,家里因为孩子多,“交学费”是个大问题。有时我曾有过辍学的念头,父亲说:“我不识字,也吃尽了苦头,你们无论如何都要读下初中来。上学能吃进去的,我砸锅卖铁也要供应你们”。那时,家里穷,孩子们身上虱子也特别多,拿不尽。父亲就在我们熟睡后,把我们脱下来的棉衣拿到锅里去蒸,然后再放到锅门口用火烘干。上初中时,要到离家五、六里外的地方去读书。冬天的早晨都是父亲早早起来做好饭,让我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高高兴兴去上学。父亲不知“愁”滋味。我们兄弟五个,我排行老四。那年月,衣食住行,样样紧缺。盖房、娶媳妇则难于登天。父亲走在大街上,有人就在背后议论:等着看一群光棍汉吧!后来,我想:我们当子女的才真不知父亲的愁滋味呢!可在走过来的日子里,我们五兄弟还就个个住上了新房、娶上了新娘。实行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父亲在坡里种庄稼,在庭院里种瓜菜,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了。我们也都成家立业,什么都不缺了,可我日思夜想的父亲却永远离我们远去了。儿想问:“爸,你在天堂过得还好吗?”
父亲是一本书。父亲为人忠厚,与人为善。一位远房大叔家砸了旧房欲盖新房,没有地方住。父亲没说的,腾出了三间正房,让大叔一家人一住就是半年多。父亲乐观,会讲故事。每到夏日的夜晚,大人孩子们总是在胡同口乘凉,围在父亲旁边听他讲故事,直到很晚才恋恋不舍地各自散去。父亲无论做什么,总是干什么、爱什么、会什么。他种玉米知道一颗玉米一生有14片叶子。他种菜,知道什么时节种什么菜。如“初伏萝卜、中伏白菜”;父亲懂得并传授给我许多农家谚语:如“西北起黑云,雷雨必来临”、“早起云如山,必定下满湾”、“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等;还传授给我一些做人的醒世名言:如“干部脚粘土,百姓心不堵”、“法是针,情是线,穿针引线缝恩怨”、“天上鸟儿死于贪食,水中鱼儿死于诱耳”等,这让我懂得了若干知识和道理。
父亲从未打骂过我们。当我高考落榜感到无地自容、心灰意懒时,父亲劝导我:“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后来,我通过考试进入乡镇机关工作。父亲就告诫我:为官莫让父母忧。出门在外,无论在哪儿、干什么,都不要忘记自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要始终记着为老百姓多做实事、多做善事。从父亲这本书里,我汲取着丰富的精神食粮,这让我终生享用不尽。
父亲因心脏病突发于2010年7月28日(农历)溘然长逝,终年78岁。也许,在今后的岁月中,我已然不能轻易触碰思念父亲的那根脆弱的心弦,但每当我唱起刘和刚那首抒情动人的歌曲《父亲》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泪落如雨,情难自禁。
远去的父亲啊,儿想告诉您:“享用着您的精神粮食,您的儿孙们在成长的道路上定会自信、自律、自立、自强,立志做问心无愧、有益于社会的大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