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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小品《鸟语》系列之九《杜鹃》

散文小品《鸟语》系列之九

   杜鹃

说到杜鹃鸟,有的朋友会问:杜鹃不是花吗?怎么又成了鸟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是的,杜鹃既是花,也是鸟,花鸟同名。一个名字,既是动物又是植物,这在大千自然王国恐怕是绝无仅有的,堪称奇迹,实在是叹为观止的趣事。有才情的诗人便抓住这个特征,吟咏出许多奇异的诗句,诸如“杜鹃枝上杜鹃啼”、“杜鹃花发杜鹃啼”等,妙趣盎然。杜鹃花俗名映山红,古人认为它是杜鹃鸟的血染红的。唐人成彦雄《杜鹃花》诗中说得真切:“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可谓想象奇谲,充满了浓郁的浪漫悲情色彩。
    相传,杜鹃乃古蜀国望帝杜宇死后精魂所化,故又名杜宇。唐代诗人李商隐有“望帝春心托杜鹃”的句子,用的就是这一典故。大概因杜宇丧国之痛的缘故吧,杜鹃啼声甚哀,日夜悲鸣,直至啼血而死。于是便有了“杜宇啼血”、“杜鹃啼血”这一悲情之说。因此,它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便成了“冤禽”、“悲鸟”的化身。白居易《琵琶行》中有“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的诗句。众所周知,猿啼在古典文学中是哀伤、凄愁的象征,如郦道元《水经注·江水》云:“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啼三声泪沾裳!”。能与哀猿并肩齐名,其哀婉、悲凄之情,可见一斑。

杜鹃又名子规、催归。这是因为,在游子听来,其叫声似为“不如归去”。宋人范仲淹有杜鹃诗曰“春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南宋学者康伯可《满江红》词云:“镇日叮咛千百遍,只将一句频频说:不如归去不如归,伤情切。”试想,在红消香殒的暮春时节,流落他乡的游子听到杜鹃这哀婉的悲鸣,怎能不勾起怀家思乡之愁呢?古人称其为“天地间愁种子”,是颇有些道理的,饱含哀伤的诗意。“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少游,贬官湖南郴州时所作《踏莎行·郴州旅舍》,乃宋词名篇,历来为人们所称道:“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与秦少游同病相怜的苏轼激赏结尾两句,并将其书于扇子上玩味不已,永志不忘。苏词中亦不乏诸如“潇潇暮雨子规啼”之类的名句。而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则最欣赏“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两句。他在《人间词话》中给与高度评价:“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为凄厉矣!”余十分赞赏王国维的观点,这两句寄情于景,情景交融,写尽贬谪蛮荒之地的游子无边的离愁别恨,杜鹃无疑在这里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诗仙李白是绝不会放过杜鹃这一诗意浪漫的意象的,暮春时节,浪迹天涯的诗人看见杜鹃花开,又听到杜鹃鸟鸣,触景生情,陡起乡思,写下了著名的《宣城见杜鹃花》:“蜀国曾闻子归鸟,宣城又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时节忆三巴。”诗中既有花鸟同名之趣,又有催人泪下之悲,还有字句对仗之工,堪称咏杜鹃之佳作。

同样是杜鹃的叫声,而在农家听来,则为“布谷布谷,割麦播谷”,催促人们莫误农时,及时春播,早备夏收。因此,杜鹃鸟便含有知农时、劝农桑、催耕种、勤劳作之寓意,被称为“布谷鸟”。民间流传着“映山花红河柳荫,杜鹃知时劝农勤”的说法。杜甫有“田家望望惜雨干,布谷处处催春种”的诗句。宋代书法四大家“苏黄米蔡”之一的蔡襄写得更明白易懂:“布谷声中雨犁,催耕不独野人知。荷锄莫道春耘早,正是披蓑化犊时。”杜鹃是候鸟,每当芒种时节便日夜不停地啼叫,而这时既要春播,又要夏收,正是农家一年中最繁忙的时候。宋人范成大的《村居即事》“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就是最生动的写照。这个时节,即使懒惰的光棍汉也要荷锄下田劳作,故乡人于是模仿布谷鸟的叫声,给它起了个有趣的名字,叫做“光棍着(读zhuo)锄”,而对“杜鹃”这一雅号几乎无人知晓。

同样的鸟鸣声,而有了这么多不同的理解,赋予了它这么多的不同寓意,完全是不同身份、不同心境的人之心理作用使然。正如杜甫所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是也;亦如王国维所言:“一切景语皆情语”是也。  

文学作品中,杜鹃鸟还是爱国志士的象征。与苏轼并称“苏辛”的南宋大词人辛弃疾 有一首《贺新郎:“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词中这啼血的杜鹃不就是作者忧国忧民悲壮情怀的真实写照吗?而宋人王令《送春》诗道:“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这里的啼血杜鹃,一反悲戚之常态,俨然是一个顽强执着,积极乐观,充满了自信的“斗士”形象。

在中国文学史上,正如郭沫若所说的那样,杜鹃“已是望帝的化身,有时又被认为薄命的佳人,忧国的志士;声是满腹乡思,血是遍山踯躅。”总之,它是集爱怜、哀怨、纯洁、至诚、勤勉于一身的正面形象。在文人笔下,其啼声或急促欢快,如布谷劝农催耕;或幽怨哀愁,如子规啼血思乡;或慷慨悲壮,如杜鹃知恨啼血······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像记记重锤,声声敲心坎,一次次击中人们心灵深处那最柔软的地方。其文学形象充满了浓郁的诗意,在鸟类王国是绝无仅有、无与伦比的,令意象丰满的燕子也相形见绌,自愧不如,堪称名符其实的“文化鸟”。

然而,杜鹃却是一种“巢寄生”鸟。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记载杜鹃:“不能为巢,居他巢生子”。辞海中对杜鹃的解释:“部分种类不自营巢,产卵于多种鸟巢中,由巢主孵卵育雏。雏出壳后,推出巢主雏鸟而独受哺育。”杜鹃鸟寄生,懒惰;不尽父母职责,不哺育雏鸟;欺骗巢主、伤害其雏鸟等种种“罪状”,这是典型的“鹊巢鸠占”。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杜鹃鸟的文学象征竟与它的动物习性如此相悖,真是大相径庭,反差之大,天壤之别。难怪郭沫若在《杜鹃》一文中称它“专横而残忍”,“大可作为欺世盗名者的标本了”。

  当然,文学象征是一回事,自然知识则是另一回事,它们各有其价值,即人文价值和自然科学价值。科学注重客观事实,实事求是;而文学则强调主观感受,寄情托意,想象虚拟,所谓见仁见智,无非各取所需,为我所用而已。像郭沫若笔下“专横而残忍”、“欺世盗名”的杜鹃,就是隐喻讽刺穷凶极恶的日本侵略者,与杜鹃鸟本身是毫不相干的。杜鹃鸟的动物习性是亿万年来自然进化的结果,是无可厚非的,一点也不影响它丰富的文学意象,就如同它的文学意象一点也不影响它的自然属性一样。正如达尔文《进化论》中的著名论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此乃自然之道也;又如王国维所言“一切景语皆情语”,此乃为文之道也。自然与文学,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切不可作等同观。

                                      2014年10月20日于淡远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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