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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侃红楼之薛宝钗

薛宝钗正式出场在小说第四回,是由新任应天府尹贾雨村遇到的一桩命案引出来的。欲识薛宝钗,先得弄清楚几个问题。

薛家进京何为?用薛蟠的话讲“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不难看出薛家首要的任务还是送宝钗来“选秀”。清代选秀对年龄有比较严格的规定,一般限定在十三岁至十六岁之间,三年一选,过了十六岁就没资格参选了。从后文时序看,两年后贾母为宝钗过十五岁生日,可见宝钗进京参选那年是十三岁。薛比宝玉大一岁,林比宝玉小一岁,宝钗来贾府时,宝黛已经耳鬓厮磨了五个年头了(黛玉是六岁那年进的贾府)。

薛家为什么要宝钗“选秀”?振兴门楣呗!薛姨妈男人早亡,膝下一儿一女。老大薛蟠很是不成器,成天斗鸡走马,惹是生非,“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看来儿子是指望不上了。因此,薛姨妈将振兴薛家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宝钗身上。若是被选中,便与皇帝沾了边儿,薛家前途那不就一片光明了么。

薛家京城有自己的房舍,为什么非要住进荣府?表面看似是要禁约薛蟠,薛姨妈说的也冠冕堂皇,但从结果看薛蟠被贾珍等人引拨的比往日更坏了十倍。其实薛姨妈的真实意图还是为了宝钗“选秀”。王夫人的大女儿元春此时已是宫中的“女史”,薛家不会不知道,薛姨妈正是来“取经”的。一旦落选,也有个退路,宝钗嫁宝玉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背靠大树好乘凉”么,比孤门独居强多了,毕竟贾家当时在京城的势力还是蛮大的。你看,薛姨妈的算盘打得多精!这也是宝钗落选后薛家赖在荣府迟迟不走的一个根本原因!

宝钗为什么会落选?原因只一条,薛家“无德”!说的客气一点是薛蟠拖累了宝钗,致使“选秀”未果。以宝钗的美貌才识,口试笔试面试肯定都没有问题,但“家庭思想品德评定”一项出了大问题了!薛蟠的草菅人命胡作非为,给薛家抹上了重重的污点,影响极为恶劣。小说中多次强调,当今皇上是非常重“德”的,后来元春晋封的也是“贤德妃”,皇家是不允许家德有问题的女子进入皇宫的,宝钗极有可能是最后一关被“政审”下来的。

既然第一愿望落空,薛姨妈只有退而求其次了,“金玉良缘”之说就是从那个时候弥漫开来的。在第七回中周瑞家的去回王夫人话,“谁知王夫人不在上房,问丫鬟们时,方知往薛姨妈那边闲话去了……周瑞家的轻轻掀帘进去,只见王夫人和薛姨妈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人情等语。”注意!此时恰是宝钗刚刚落选,王夫人前来安慰薛姨妈,并顺势“长篇大套”密谋了“金玉良缘”之计划。紧接着下一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计划便付诸实施了。这一回还大段描写了宝钗的“冷香丸”、周瑞家“送宫花”,作者自有深意。我猜想宝钗的“冷香丸”是压“心火”的。你想宝钗如此出类拔萃才貌双全之女子,参加“选秀”那是志在必得,结果受薛蟠拖累,最后功亏一篑,此事非但使振兴家族的努力受挫,让人知道后面子上也挂不住,宝钗心中焉能不火?这种事又说不得道不得,她总不能埋怨母亲把哥哥宠坏了吧,只好借“冷香丸”来暂压心中之怒火了。周瑞家送的“宫花”正是薛姨妈给的,其实这“宫花”很可能是宫中发给“优秀”落选女子的纪念奖,以示安慰。这也印证了宝钗是刚刚参加过“选秀”的。

前面我们分析过,宝钗承载了薛氏家族的厚望,既然进宫无望,只好身不由己地配合实施“金玉良缘”计划了。以宝钗之精明,岂会不知宝黛二人兄妹情深,怎奈王氏姐妹心意已决,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于是便有了“比通灵”一节薛家母女欲擒故纵之精彩描写(在此不赘述,可阅原文)。可见宝钗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可怜可叹!

随着“金玉”计划的出炉,薛林的关系也顿时紧张了起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林妹妹也不是吃素的,对宝姐姐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宝钗也只有避其锋芒忍气吞声,谁让自己是“第三者插足”呢。再说宝钗比黛玉大两岁,斤斤计较起来有失身份,以静制动方为上策。最遭罪的莫过于宝二爷了,两头不讨好,受林妹妹“辖制”(湘云语)尤甚。这场风波在“端午节元妃赠礼”后达到了高潮,随着“清虚观打醮”金玉阴谋被贾母击溃暂趋平稳(详见《乱侃红楼之林黛玉》)。

但此后王氏姐妹并未彻底放弃,背地里小动作不断。宝钗似乎更有耐性,经常自觉不自觉地到怡红院联络感情,有时很晚了还不走。晴雯很是不满,曾公开抱怨:“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然而事情到了第三十六回发生了重大转折。

文中写道:“宝钗独自行来,顺路进了怡红院,意欲寻宝玉谈讲以解午倦.不想一入院来,鸦雀无闻,一并连两只仙鹤在芭蕉下都睡着了……来至宝玉的房内.宝玉在床上睡着了,袭人坐在身旁,手里做针线……这里宝钗只刚做了两三个花瓣,忽见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薛宝钗听了这话,不觉怔了。”呀!闹了半天咱是“擀饼杖烧火一头热 ”啊!宝玉的心早已被林妹妹占满了,哪里还有姐姐的半点儿位置!至此宝钗方下定决心——退出!

自此以后,宝钗对宝玉之情渐渐淡了下来,和黛玉的关系却越来越融洽了。及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薛林二人前嫌尽释,情同姐妹。第四十九回宝琴等人至贾府,有这样一段描写:“宝玉素习深知黛玉有些小性儿,且尚不知近日黛玉和宝钗之事,正恐贾母疼宝琴他心中不自在,今见湘云如此说了,宝钗又如此答,再审度黛玉声色亦不似往时,果然与宝钗之说相符,心中闷闷不乐。因想:‘他两个素日不是这样的好,今看来竟更比他人好十倍。’一时林黛玉又赶着宝琴叫妹妹,并不提名道姓,直是亲姊妹一般。那宝琴年轻心热,且本性聪敏,自幼读书识字,今在贾府住了两日,大概人物已知。又见诸姊妹都不是那轻薄脂粉,且又和姐姐皆和契,故也不肯怠慢,其中又见林黛玉是个出类拔萃的,便更与黛玉亲敬异常。宝玉看着只是暗暗的纳罕。”看,两人情敌变姐妹后,是多么的和谐,多么的亲切,多么的令人温暖!林妹妹哪还有半点儿的尖酸刻薄与小性儿?这样温馨的场面后面还有很多。

惜曹公八十回后原稿迷失,宝钗之结局咱只有据前情妄加揣测了:贾母亡故后,王夫人等人逼死了黛玉,随令“二宝”成婚。宝玉心里只有林妹妹,不会再容得下第二个人了;宝钗也深知宝玉爱的是黛玉……然父母之命难违!婚后两人相敬如宾,却无男女之情,同床异梦而已。后贾府事发被抄,大厦倾塌,“树倒猢狲散”。宝玉不谙经济世务,宝钗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小两口之生活穷困潦倒。一日,宝玉醉梦中忽闻呜咽之声,却是黛玉在向他诉说着自己的前世今生……“冤家,我要去警幻仙界做芙蓉花神了,特来作别。”说罢化作一缕香风飘然离去……“妹妹别走!等着我……”宝玉猛然坐起,却是南柯一梦!此时的宝玉陡然了悟,独自披衣趿鞋,夺门而去,不知所往……

可怜的宝钗并无子嗣可守,只好搬回娘家。而此时的薛家亦非从前。薛蟠因罪被流放边疆,那夏金桂寻死觅活,闹了个昏天黑地人仰马翻。薛姨妈一筹莫展,唯暗暗哀叹自己命运不济而已。自此薛家竟成了夏氏的天下!宝钗的落魄而归,又使得泼妇如鲠在喉,必欲除之而后快,因而终日对宝钗冷嘲热讽,恶语相加……薛姨妈竟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数月后宝钗悒郁而亡,被金桂等雪夜抛尸荒野,终是“金簪雪里埋”!

呜呼!山中高士晶莹雪,花容月貌为谁妍?任凭你博学多才,人情练达,也终究是水花镜月,尸埋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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