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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小长青

 

 

本家老哥来城里找我办事,非要住下喝个小酒,酒间自然聊到家乡的变化。当然让我最关心的还是发小——长青。“啧啧,他这回好大啦!都买了汽车,可不是那两年的长青了!”写在哥哥的脸上,对长青的评价尽是喜悦。挺顺畅的表情,让我感到长青真的是变得“好大”了。

长青,是我的发小。论老家辈分,他管我叫爷爷,但因我俩同龄,他比我生日稍大几个月,从不叫我爷爷,都是叫“年”(同年的意思,老家都这样叫。)或叫我的“小名”(乳名)。快半个世纪了,他也就叫了我一句小爷,还是在他结婚的那天。

少小年代,村里并不富裕,其实就是一个穷。长青家里就更穷。他爹、他娘都有病,也不知怎地,都凑一块儿到他家里去了,年少的,我都这么觉得。几个发小一同玩耍、打宝、溜冰、抗腿斗鸡,一同上小学、初中,清清苦苦的长青很努力,他也考上高中了,但因家里太穷,也就上不起学了。记得当时长青光流泪、抽搐,无可奈何。就这样,我背走了他的求学梦,一个人上高中去了。闲暇,也时不时地打听他的讯息。偶尔,传给我的也就是一星半点儿的,他去了东北的只言片语……

几年之后,我也没考上大学,托人找了关系,就到离家较近的镇政府经委去当了一名勤务员。一天,我在里屋忙活着抄录报表,忽听到室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因为上班时都称呼姓,或大名)我像针扎似地窜到了屋外,我一下子懵了,眼前是一个:一头乱发,一脸疲惫,一件洗的发灰的褂子,一条发白的劳动布裤子,一双黄胶鞋,一双无神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看。“长青?……”一语未出,我就哽咽了,眼泪唰地就涌了出来,“你怎么……这些年你到哪里去啦?”我哭了,上前紧紧地搂着他。

我把他拉到我办公室西侧的宿舍里,是四个人的集体宿舍。从我小橱里拿出我的水杯,倒上热水,又发狠似地让他按在我的床上后,开始我积闷在心头长达五年之久的“数落”。他时而低弱地应我一两声问话,时而怔怔地依旧盯着我的脸……不一会儿就让我知道了他在东北6年悲苦的流浪生活。他上过采伐场、闯过大窑,干过送水工……“你才20几岁,怎能这样?这样下去不成了‘痴巴’啦……”“你等着,我去跟主任请个假。”我向主任请了假后,带他来到镇上的澡堂,叫他洗洗澡。趁他洗澡的空挡,我骑上车子飞也似的回了家(家离镇上仅有3华里路)。刚到家,又知长青才回来两天,刚一到家就跑来我家打听我,是父亲告诉他我在镇上工作。我急匆匆地找了自己穿的上衣、裤子、袜子、鞋子,扔下一句“长青去找我了”就回到了镇上的澡堂。换完衣裳,我赌气似的把他的旧衣服扔进一个黑色的方便袋,就像扔掉他的过去似的扔到了垃圾箱里。又领他到隔壁理发铺让他理了发。忙完这些后,已是上午11点半多了。我说:“咱俩一起吃饭,你晚上到我家”,他怔怔地舔着嘴唇点了点头。

晚上,我俩躲在我家里间屋子里,开始谋划长青的生计。最后我和长青达成共识,“有这么好的政策,管哪儿不去了,就在家里干吧,人家能干咱也能干,学木匠!”此时的长青已经24岁了。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年,日子眼看就要有转机了,长青他爹不知咋地就得了急病,住院、转院,不几天就离开的人世。他爹的后事刚处理完,长青他娘接着就病倒了,突然地变故又给这个家庭罩上了沉重的阴霾。接下去又是七、八年,可真地苦了他。每逢见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他心事重重,欲言又止。每次见面,我俩聊的也都是非常沉重的话题。他说他娘的病越来越厉害,几乎没有治好的可能,语气低缓,感到很压抑。我说:“你还是赶紧说个媳妇吧,帮着照料你娘,腾出空来,你好出力挣钱!”“这样的家庭,谁会跟?”依然是低缓的,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尽管这样,也没挡住长青要干出个样来的欲望。

长青悟性高,活也立落,干起活来不要命。饿了渴了,啃口干粮喝口水,继续干;累了困了,歪头打个盹,醒了还是干。他坚信:多干活,多挣钱,就能给娘治好病,就能有钱娶媳妇照顾娘。

有一天,长青终于熬出头了。本村宋家的二姑娘看上了长青。长青主动去提了亲,顺理成章地成了亲。举行婚礼的那天,长青挺高兴,我更高兴,因为非要让我当证婚人。关键是长青破天荒地叫了我一声“小爷”。那天,我第一次喝醉了……

“我至今还记着你喝得那个醉样,呵呵……”老哥说:“这几年,长青小两口很勤勉,又诚信,生意做到了烟台、济南,最近又到珠海开了个订货会。前几年捐资助学、捐资修路,在老家远村近邻都是出了名的,口碑奇好,都说长青对自己的利益从不计较,从不在乎,能让就让,客户和乡亲们都说他好”。

看着微醉的老哥那胖胖的红红的脸膛,似乎看到了长青那圆满兹润的好日子。我觉得还是长青自己心里最明白,他是在感恩乡亲、回报社会啊!不知不觉中,我又醉了,是长青们的富足,是家乡的巨大变化让我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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