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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枝头春意闹


      古往今来,在世人心目中,一直把“桃红柳绿”作为春天的标志。诗文歌赋自不必说;在在画家的笔下,几团嫩绿,几抹水红,无须题款,一看便知 是春天的景色。桃花与柳树,俨然成了春天的“名片”,成为春天的“代言人”。 

      的确,柳树作为春天的标志,毫无异议,因为它是春来发芽最早的树木。民谚道:“五九六九,沿河看柳”。数九寒天未尽,柳树就已萌动着隐隐绿意,透露出春天的消息,可谓春天的使者。而把桃花与柳树相提并论,也当作春天的象征,实在不敢苟同。桃树不是开花最早的花木,为春天“代言”,恐怕它还不够资格。

       那么,花木家族谁有资格来当这个春天的“代言人”呢?窃以为,除却梅花当仁不让之外,俏丽的杏花应该当之无愧,完全能够胜任这一脚色!

      农历二月,时有霜冻,甚至飞雪。山野田园除了青青麦苗、遥遥草色、嫩嫩烟柳,光秃秃的一片沉寂。就在这春寒料峭、万物待苏的早春时节,杏花却“不待春风遍,烟林独早开”,一枝独秀,悄然怒放,占尽早春春色。

      杏花不畏寒冷,农历二月“春分”节气,她便冒着“恻恻轻寒翦翦风”,已是“小梅飘雪杏花红”了,调皮地跃上枝头,嫣然而笑。是故,古人多将她与梅花相提并论。唐代诗人罗隐《杏花》诗道“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宋人施枢说得更为生动:“落梅香断无消息,一树春风属杏花”。古人喜欢以花卉开花的时间代指月份,例如,“梅月”指农历十二月(亦称腊月),“榴月”指五月,“荷月”指六月,“菊月”指九月,等等。而农历二月则是“杏月”,正是俗语所说的“杏开二月春分后”。报春的梅花甫落,俏丽的杏花便接踵而开,杏花开放可谓早矣!尤其在北方,她在果树家族“独冠群芳”,开花最早。花木中能够与其媲美的,也仅有迎春、连翘和白玉兰。至于桃花,要比杏花慵懒得多了,往往在农历三月“清明”时节,才姗姗来迟,比辛勤的杏花整整晚了一个节气。因此,农历三月被称为“桃月”。而此时的杏花,早已是“花褪残红青杏小”了。农谚说得再明白不过:“杏花落,桃花开”。你说,杏花与桃花谁更有资格代言春天呢?

      杏花开得早,花期短,盛花期只有三两天。恰如唐诗所吟咏的那样:“正见盛时已怅望,岂堪开处已缤纷”。正因如此,坐果期往往容易遭遇霜冻,杏故有“十年九不收”之说。看来,杏花“无意苦争春,只把春来报”。为了引领百花,报告春天的消息,杏花敢于冒险,勇于牺牲,富有奉献精神,实在难能可贵!这一点,特别值得赞赏,余曾打油抒怀:“雨润风抚颜色新,春醉杏花杏醉人。众香国里独爱杏,杏花开后花似锦。”

      杏花天生丽质,淡雅俏丽,又开放于春雨霏霏的早春时节。于是,文人骚客根据这一特点,留下了许多吟咏杏花的丽词佳句。诸如唐代诗人戴叔伦的“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北宋诗人陈与义的“今年二月冻初融,杏花消息烟雨中”;南宋大诗人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等等,无一不是抓住了杏花开放的季节特征,清雅可人,耐人寻味。因此,“烟雨杏花江南”便成为江南春天的代名词,令人神往。而南宋著名诗僧志南和尚的“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更是妙手偶得,神来之笔,令人称道。在我看来,霏霏烟雨中的杏花,楚楚动人,惹人爱怜,恰似“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妙龄少女,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绝对不输“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杨贵妃,更胜过“阳春时节始盛开”的桃花了。宋代女词人朱淑真《杏花》诗写得好:“浅注胭脂剪绛绡,独将妖娆冠花曹。春心独得东君意,远胜玄都观里桃(1)”。桃杏之高下,不言自判矣。

      杏花有一神奇之处,那就是“娇容三变”:花蕾深红,初开浅粉,开后逐渐变白,落花时则一片雪白。晚唐著名诗人温庭筠《杏花》诗描写她“红花初绽雪花繁”,刘谦形容她“杏花满地堆香雪”。宋代著名田园诗人杨万里《咏杏》:“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这些诗句,写出了杏花容颜嬗变之妙。而写出“春风又绿江南岸”名句的王安石,在他的《北陂杏花》里咏道:“一陂春水绕花身,身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此诗不仅道出了杏花变色的特性,还赞美了杏花洁身自好,不肯同流合污的高洁情怀,堪与陆游笔下的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相媲美。在这里,诗人显然是以杏花自况,赋予了杏花以人文情怀,比单纯写花更具感染力,深得咏物诗之三昧。

      杏树生命力极强,先花后叶。耐寒冷,抗干旱,不嫌瘠薄。寿命长,北方树龄高达一百多年,树围一人不可合抱。老干盘曲,枝杈虬劲,枝条旁逸斜出,颇有些“疏影横斜”的风姿。花朵五瓣,花色清丽,淡雅不俗。初开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如她那淡淡的花色、俏丽的花瓣,正所谓“淡到极致始知艳”。果实卵型,味道酸甜可口(但不可多食,民谚有“桃养人,杏伤人,李子园里抬死人”之说。医书亦有记载)。这些特征,皆与梅花相似 。原来,杏花与梅花同属蔷薇科李属落叶乔木,乃同祖同宗的同门姊妹。怪不得杏品种里有叫作甜梅、李子梅、香雪梅的,还有的直接称作梅。而梅花中也有“杏梅”一族,乃一大种系。而且杏与梅可以相互嫁接繁殖。由此可见,杏花与梅花的渊源关系之深 ,真的是“剪不断”,也“理不乱”。

      杏花具有很强的适应性,分布范围广,江南塞北皆有栽培。家乡昌邑自古就有广泛种植,特别是潍水两岸,杏树成林。乾隆版《昌邑县志·名珍类》中记载:“潍河两岸产黄杏,肉味美,仁入药、佐食。以制醪醴,醇香奇异。滨海四社善酿,龙池地烧锅逾百户。康熙五十八年列贡品,奉名皇杏酒。”至今文山东南坡、潍河东畔董家隅庄村生长着大片杏林,初春花开时节,树树杏花冠如华盖,灿若云霞,蔚为壮观,游人拍客如织,乃小城踏青赏花一大胜景。记得小时候,老家院子里植有三株杏树。一株为关爷脸,因杏子熟透时红似胭脂,像关羽的红脸而得名,味道特甜;一株是榛杏,色黄,略酸,不如关爷脸口感佳,但果实个大,讨人喜欢;还有一株是面杏,因果实滚圆,又特别小,俗称“羊屎蛋子”,名虽不雅,但面兜兜的很甜,口感不错。那时生计艰难,杏子熟后舍不得吃,母亲赶集卖杏换些油盐酱醋,添补家用,家人分不得几枚尝尝鲜。所以,放学后趁大人不在,我便爬到树上偷摘几颗,打打馋虫儿。一旦被发现,甜了嘴巴,屁股却要受罪了。

      正是因了这些优秀品质,杏花深得人们的喜爱,更是得到了诗人的垂青,吟咏杏花的诗词不胜枚举。唐人薛能夸她是“活色生香第一流”; 宋代女词人朱淑真则给予了更高的赞誉,称赞她“独将妖娆冠花曹”,为群芳之冠,花中魁首。宋人叶绍翁的“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更乃咏杏花之千古名句,历来为世人所称道。而宋代诗人宋祁的“红杏枝头春意闹”,只因一个“闹”字,活画出杏花的烂漫繁盛、活泼可爱、占尽春色,竟被戴上了“杏花尚书”的桂冠,举国争相传诵,一时“洛阳纸贵”。

      杏还与教育和中医有关呢。《庄子·渔父》记载:“ 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 杏坛 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后人据此,遂在曲阜孔庙大成殿前,为之筑坛、植杏。北宋时,重修孔庙,将大殿北移,于其旧基筑坛,环植杏树,即以“杏坛”名之。清乾隆皇帝于其中立《杏坛赞》御碑,至今坛、碑尚存,为拜谒者所瞻仰。于是,后世遂以“杏坛”泛指授徒讲学之处,今则喻指教育界。而“杏林”则是中医学界的代称。据《神仙传》卷十记载,三国时期道医董奉“居山为人治病,不取钱财,重病治愈者使人栽杏五株,轻者一株。如此十年,计得十万余株,郁然成林。”唐代“诗佛”王维有诗曰“董奉杏成林,陶潜菊盈把”。根据董奉的传说,人们遂用“杏林”称道医生,用“杏林春暖”、“誉满杏林”来称颂医家的高尚医德和回春妙术。

      由此观之,杏树不是平凡之树;自然,杏花也非平凡之花。然而,杏花绝非牡丹、兰花那样的“花中贵族”,也不像樱花、海棠那般的华而不实之辈。她的的确确是一种普普通通的花,就像出水的芙蓉,天然去雕饰,美丽而又朴实无华,像极了乡野寻常人家的女孩。


      注(1):唐代著名诗人刘禹锡被贬多年,回到京城长安后到玄都观游览,有感世事,写了一首著名的《玄都观桃花》诗:“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诗中用俗艳的桃花暗喻朝中权贵,因此得罪了权贵,又遭贬谪。十几年后,刘禹锡才得以返回长安,其时已五十六岁。倔强不屈的刘禹锡到玄都观故地重游,人事已非,感概万千,又作《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宦海沉浮,世事无常,人生况味,尽赋诗中。

                                          2016年4月6日于淡远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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