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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知味 秀色可餐

博陆山上有梨园,这梨园,不是有着俏青衣的梨园,而是春花烂漫秋果硕硕的梨树园。写下博陆山这三个字时,我心里已经有大片大片的梨花涌出来,不等开口,便已经醉了。

初春里,谁能美得过梨花?陆游曾经有诗曰: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常思南郑清明路,醉袖迎风雪一杈。

博陆山的春天是从山坡上那片千年梨园开始的,春天的东风刚刚拂过博陆山,生机的号角就吹响了。东面、南面、北面的山坡上,那些有着成百上千年灵性的老梨树们,顿时像小小的温度计里的水银一样敏感起来。水墨画一样粗黑横斜的枝干默不作声地有了细微的变化,悄无声息中,枝干上就生出了圆圆鼓鼓的花苞。

整个山巅上还没有一点着色,锗红色的山石还没有走出冬天的慵懒,那些梨树就绽开了一朵朵清秀的花苞。一朵又一朵干干净净的白色小花上勾勒着细细的花蕊,在乍暖的春风中支棱着,清秀里满是高洁的精致。黝黑的、苍老的、遒劲的枝干上竟能生满这样洁白素雅的花儿,惊艳中我有些不敢相信。这分明是画家精心绘就的丹青嘛,枝干的造型,花朵的勾勒,怎么看都是大师的手笔,刚柔之间的轻盈美妙活脱脱就是张大千先生的那副《梨花》呀。

如果是一杈两杈倒也罢了,让我惊艳的,让我倾心的,让人我忘了呼吸的是六万多株梨花同时绽放,如同阳春里的漫漫白雪,让我瞬间里沉溺了自己。

记得今年春上有友自远方来,我就是用这满山的梨花款待她。车子行至山脚,我们徒步上山,山路缓缓转了一个弯,视觉被突然打开,满山坡的梨花跃然眼前时,自诩见过世面的友,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色,半天才发出一声欢呼:“哇!太美了!第一次见到这样错落有致的美的不能呼吸的梨园。”

友不是夸张,博陆山的梨花真的能让人刹那间放慢了呼吸,惊呆在那里。平日里,我们看见的梨花,俏俏生生,素素净净,就算美得绝伦掩不住那份单薄。博陆山的梨树有几万棵,开花时如同喷薄,一树一树的梨花映在春光里,千万种单薄的小美丝丝缕缕汇成磅礴浑厚的大美时,这美就美出了万种风韵,美出了令人震撼的庞大气场。

先是拉了友站在山脚仰视梨园,一树树梨花顺坡而上,层层叠叠连接到蓝天上,尽头处,我依稀看见有梨花开在云朵上。一步一步上山,梨园中的沙土松软细腻,在脚下缠缠绵绵,如同一个好脾气的人在慢慢磨着我们的性子,每一脚踩下去都被它温柔地卸了力。慢一点,再慢一点。三步一回首,五步一徘徊,我们就像翩翩起舞的蝴蝶,从这一棵树飞向那一棵树。

徜徉中,我们先去看了那十几棵千年梨树。都说如花美眷不敌流年,千年的老梨树上依然开满着娇嫩洁白的花朵,风韵美如当年。友抚摸着它低矮枯黑的枝干,望着开出的新花,突然疯疯癫癫和我说:“一千年的光阴默默站立,心中是不是很酸涩?如果晚上坐在树下,它会不会化作白衣飘飘的女子与我交谈呢?如是这样,我今晚要留宿。”我一边笑着她的痴,一边着了她的道,觉得身边的梨树好像真的动了一下。惊叫了一声,拉了友的手疾走。

那五百多棵种植于元朝和明朝的梨树就在不远处。我们脱下总是进沙的鞋子提在手里,脚步快了不少。辗转婀娜间两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梨花的清香,等到站在清朝的梨树中间,已是香汗津津,面色绯红。友在花树中跳起了民族舞蹈,翩翩如惊鸿,和朵朵白雪映照着,花儿美,红颜也美。整个春天都美了。

站在山巅俯视梨园时,美变得缥缈了,轻柔了,就像老宣纸上缓缓打开的画幅。白色从脚下缓缓打开,却又一股脑地倾泻出去,像雪花,像云朵,更像穿在博陆山上的蕾丝长裙,裙摆蓬松着一层层堆叠到山脚,舒缓,立体,旖旎。站在山顶,能看见西山脚下,潍河从南到北环绕流过,在雪白的裙摆边,发出蓝色的光芒;还能看见梨园中果农歇脚的土坯房,原始的模样,镶嵌在梨花中,像长裙上的点缀。

友羡慕地说:“梨树究竟从哪里偷得这么多的光阴呢,可以活这么久,还可以年年开花结果。”身边的梨树们保持着沉默,我也没有接话。梨树能开花结果,还能节外生枝,我不能,所以,我只能保持着梨树的沉默。只在心里偷偷嘀咕:梨树就是偷时光的高手呀,不知不觉中,我们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已经被它偷走了嘛。

当我们顺着山路弯弯,走进山下的山阳村时,腹内已是饥肠辘辘。在一家乡村饭店前站住脚,友看到招牌上的“大馅梨花水饺”,忍不住小声惊呼:“梨花可以吃?” 

我得意。“今天让你体会一下什么是秀色可餐。”

进到店里,我们点了两盘水饺。片刻等待后,香喷喷的饺子就端上来了。好奇心重的友不等饺子散尽了出锅时的热量,用筷子夹了,小口小口地品尝起来。

有趣即赏景,无趣即发呆。友是一个有着品味和趣味的人,一盘饺子被她吃出了千般滋味,万种情趣。嘘嘘呵呵边吃边调侃着,这一个是千年梨花的味,这一个是百年梨花的味。一盘饺子进到肚里,友和这梨园结了缘。

一个夏季梨园无话,友也无话。金秋时节,友不请自来。我知道,牵引她脚步的是什么。遂驱车开拔直奔博陆山。

秋天的博陆山是成熟的深沉的,比起春天喷薄的明媚,秋天厚重的有些苍凉了。

梨树有了生产后的臃肿,那些略微泛黄的叶子慵懒地掩盖了它春天时玲珑的身姿。梨树们将黄澄澄的梨子擎在枝头,在幸福和疲惫里,眼神迷离得就像一位位慈祥的母亲。

守在梨园的是一个和梨树一样质朴的母亲。脸上的皮肤有着和梨树一样的皱褶,神色里有着和梨树一样的平和。她温和地说着价格,然后挥了一下手:“这里的梨子随便摘,摘多少都行。如果拿不了,可以用三轮车送到山下。”说这话时,她直爽的口气颇有些气势。没等她介绍梨子的种类,友就从她手中接了几个包装袋,闪身走进梨林里,径直去找那十几棵千年的梨树。卖梨的大嫂急着追了几步,大声说:“妹子,梨子尽着你们吃,咬开了就要吃上,包吃,别浪费了就行。”我冲她点点头,又摆摆手,随着友走进梨园深处。

看到千年梨树上还有梨子,友吁了一口气。我提醒她:“梨子不会随着时光更新品种,你确信这些梨子会好吃?摘下来就要付钱哩。”友痴痴地说:“亲,这是菩提果,我吃的不是梨子,是梨子积攒下的光阴,是梨树千年的修行。”

光阴是个好东西,像我们这般年纪,已经知道了它的残酷和绵好。友不了解梨子好不好吃,但她了解我,这几句话正点中了我的心思。和友心照不宣的将在树上遥望了两个季节的梨子摘下来,放到手中的袋子里。自从坐果就互相眼巴巴瞅着的梨子终于团聚了,袋子里虽然拥挤,但方便它们说说悄悄话。金黄的梨子圆硕丰满,几个袋子很容易就装满了。

友今天穿了一件藏蓝色的长裙,接近袍子的款式,站在梨树下非常融洽。都是超然世外的况味。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品尝梨子,摘下的每一个梨子都放进袋子里。

梨园的大嫂并没有跟过来,站在土屋前等着我们。看着我和友提着几袋梨歪歪唧唧走过来,她慌着过来接应。过秤的时候,友和她攀谈,她一边记下每一袋的数量,一边回答友的问话,很健谈。

友说:“就要深秋了,怎么树上还有这么多的梨子?”

她说:“山阳梨盛誉在外,就是这块山地上的梨子闯出的名号。这是块宝地哩,一样的品种栽到博陆山上就变得好吃了,甘甜甘甜的。祖祖辈辈打出的好名气俺们都珍惜着呢,你们放心吃就行,现在都稀罕纯天然,无公害,俺们的梨子都是套袋生长,不打药。周边的梨树上的梨子都给梨贩子了,俺们留了这一片,春天里来看过梨花的人都说秋天来买梨子,当时答应了人家,不能失信了。这里是果园,也是景区,俺们注重信誉呢。”

笑脸和梨子一样甜,胸怀和博陆山一样醇厚的大嫂,看到我们提不了这么多梨子,二话不说,发动起机动三轮车送我们下山。

三轮车“突突突”的轰鸣声在梨园上空飘荡。我与友还有梨子一起坐在蹦蹦跳跳的车斗里,秋阳欢快地洒在我们身上。梨园在我们身边静默着。或许它正在用慈悲的眼神,捕捉着我们的欢声笑语,偷偷将快乐收藏下来,放到明年的花朵和果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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