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品《花语》系列之六——紫气氤氲醉藤花

散文小品《花语》系列之六

                 紫气氤氲醉藤花

   上小学时，学校设在一座地主的庄园里，当然，这是人民解放的胜利果实。校园里有两样东西印象极深，至今记忆犹新。一是一棵海棠树，小伙伴们三四人手拉手方能合抱。春天，繁花满树，灿若云霞；秋天，硕果累累，晶莹似珠，馋得我们爬墙上树，没少挨老师的责罚。再一样令我难以忘怀的，便是那架龙蟠虬曲、花繁叶茂的老紫藤了。初春，紫藤那沧桑遒劲的藤蔓上，冒出了一点一点鹅黄鹅黄的小叶子，像是穿上了薄薄的春衫。大约三月底的样子，当海棠花开过，枝条上就钻出了缀满米粒般大小花蕾的花穗，一串一串的，像洋槐花一样悬挂在藤架上。到了四月，经过春风的爱抚，春雨的滋润，这些花穗在温暖明媚的春光里便渐次绽放了，远远望去，像一串串熟透了的葡萄，又像一片片紫气缭绕的云霞，流光溢彩，灿烂夺目。微风徐来，阵阵花香弥漫了整个院子，沁人心脾，深深地吸一口，如同啜饮了一杯玉液琼浆，令人陶醉。花香引来了翩翩的蝴蝶和嗡嗡的蜜蜂采花酿蜜，蜂蝶又诱来了小伙伴们捉蜂捕蝶，紫藤架下一时热闹极了，成了我们流连忘返的乐园。

    从那时起，紫藤花便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底。她那铁杆虬枝，蛇盘龙腾，缠绕纠结，蜿蜒扶摇，天然成趣；她那蝶形花朵，恰似蝴蝶翩翩欲飞，一串串下垂的花穗，摇曳多姿，曼妙迷人，密密层层连缀成片，宛若花海瀑布，荡漾着团团紫色的涟漪；她那或深或浅的紫色，如锦似霞，妙笔难绘；她那淡淡的花香，芬芳袭人，醉人魂魄……如此林林总总的意象，时常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历久弥新。

    长大后才知晓，紫藤又名藤萝、朱藤，是上佳的观花藤木植物。《花经》上说：“紫藤缘木而上，条蔓纤结，与树连理，瞻彼屈曲蜿蜒之伏，有若蛟龙出没于波涛间。仲春开花。”一般用于园林棚架，适宜植于湖畔、池边、假山、石坊、长廊等处，风韵独具。亦可做成姿态优美的悬崖式盆景，置于室内高几、书柜上，老桩横斜，繁花满树，寓意“枯木逢春”，别有韵致。

    紫藤枝蔓蜿延屈曲，花开繁盛，串串花穗悬挂于绿叶藤蔓之间，随风摇曳，清香四溢；尤其是他那飘渺的紫气，象征着富贵，自古以来便赢得文人墨客的青睐，纷纷以其为题材咏诗作画。诗仙李白把她比作美人：“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唐朝名相李德裕将她比作朝霞和彩凤：“遥闻碧潭上，春晚紫藤开。水似晨霞照，林疑彩凤来。”无不妩媚娇妍，楚楚动人，惹人爱怜。

    古代画紫藤的巨匠，当属明代的徐渭了。一代画坛巨擘、开创了大写意花鸟画先河的徐渭，自号“青藤”，足见他对紫藤的钟爱已到了视为生命的程度。近代国画大师吴昌硕也是擅画紫藤的圣手。现代钟情于画藤，并别开生面、独树一帜的大师，当之无愧的就是白石老人了。他甘为“青藤门下走狗”，并刻此印章，钤在画作上，表达了他对徐青藤的敬佩和对紫藤的喜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白石老人喜爱种藤画藤，藤萝是他笔下常见的题材，因为紫藤美，也因为一种对过去生活的怀思。他曾言：“借山（湖南湘潭老家山名）四野皆藤海，樵牧何曾认作花。”又说：“家山借山馆后，四周藤萝如山。”可见其对故乡风物的怀念。白石老人对画藤兴趣盎然，想来也不无紫藤适合发挥书法功夫的因素。他笔下的紫藤，飞动狂肆，遒劲苍郁，屈曲回旋，如凤舞龙蟠，给人以生机勃发、气壮神旺的艺术享受。2005年翰海春拍会上，他的一幅《紫藤》以四百四十万元的价格成交，近来大幅的紫藤画作，已是动辄上千万元了，足见人们对他紫藤画作的追捧。

    紫藤花作为文学形象与我相识，是在鲁迅先生唯一的爱情小说《伤逝》里。主人公子君与涓生冲破封建礼教的藩篱，同居租住的会馆破败的院子里，仅有的景物便是“半枯的槐树和老紫藤”。作者开篇写道：“在一年之前，这寂静和空虚是并不这样的，常常含着期待；期待子君的到来。在久待的焦躁中，一听到皮鞋的高底尖触着砖路的清响，是怎样地使我骤然生动起来呵！于是就看见带着笑涡的苍白的圆脸，苍白的瘦的臂膊，布的有条纹的衫子，玄色的裙。她又带了窗外的半枯的槐树的新叶来，使我看见，还有挂在铁似的老干上的一房一房的紫白的藤花。”由此方晓得，这紫藤花的意象，原来还是“醉人的恋情，依依的思念”的象征。后来，又观看了被改编成电影、歌剧的《伤逝》，紫藤花无不成为剧中的抒情对象，并被赋予主题曲的名字。尤其是由韩伟作词、施光南作曲，戴玉强、殷秀梅主演的的歌剧经典唱段《紫藤花》，情真意切，缠绵悱恻，荡气回肠，令人倾倒。剧中涓生唱道：“紫藤花，紫藤花，洁白降紫美如云霞。为了献给心上的人，我把你轻轻采下。”然后子君唱道：“紫藤花，紫藤花， 我们常坐在藤萝架下。你含笑听那真情的话语，浸着花香飘向天涯。”最后二人共同唱道：“ 紫藤花，紫藤花，爱情的见证心灵的花。 凝聚着多少热泪欢歌， 永在我记忆里垂挂。”一唱三叹，反复吟咏，突出了紫藤花象征纯洁爱情的主题，具有催人泪下的艺术感染力。

    后来，又为著名女作家宗璞的散文《紫藤萝瀑布》里的紫藤花所迷醉。在她那生花妙笔之下，紫藤花更出落得风韵绰绰，卓尔不凡了。“从未见过开得这样盛的藤萝，只见一片辉煌的淡紫色，像一条瀑布，从空中垂下，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只是深深浅浅的紫，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生长。……花朵儿一串挨着一串，一朵接着一朵，彼此推着挤着，好不活泼热闹！……还有淡淡的芳香，香气似乎也是淡紫色的，梦幻一般轻轻地笼罩着我。”以至于作者惊叹不已，“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近年来令我震撼的，莫过于北京纪晓岚故居门前那架紫藤了。前年春天去京华拜谒纪晓岚故居，一眼看见门前那架硕大无朋的紫藤，我也是情不自禁地惊叫了一声，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注目观赏了许久。据说这架紫藤为纪晓岚亲手所植，迄今已有二百余年历史。铁干柔枝，老树新花，花繁叶茂，生机勃勃，依然风光无限，为故居凭添了许多风韵。

    据说上海有座全国唯一的紫藤主题公园，花开时节游人如织，观众如潮，盛况空前。择时定当赴沪游览，一睹为快。

    蜗居所在的潍水蓝湾东北角的小园里，亦植有十几株紫藤，准确地说，应是十四株。虽移植不久，未能攀援上架，但每逢春天，也已紫花纷披，芬芳袭人了。花开时节，每天晚饭之后，我总是喜欢在她周围盘桓徘徊，欣赏她那婀娜风流、美轮美奂的风姿，呼吸她那醉人心神的芬芳，大有一种“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银烛照红妆”的眷恋与牵挂。想来，再过一两年，她便会蜿蜒盘曲，扶摇飞腾，繁花满架了。那时，当更能体会《紫藤萝瀑布》那梦幻缱绻的意境了。

    于是，每天夜晚带着这样的希望入眠，自然便会幽梦无边了……

                                            2016年5月5日于淡远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