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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的意味

2015年的最后一夜,我像往常早早上床,却无法如往常去读几页书。翻来覆去,总觉得这一夜注定得带点儿不寻常。

我先后拨通了两个朋友的电话。先是洪磊,人家说“正在单位值班呢。”然后是小宋,“外地出差,呵呵没工夫跟你聊。”听到他们都忙,后面想说的话也就打住。我瞅着表针匀速迈步,知道这一年还剩四个多小时,有想跟人分享旧年尾巴的欲望,可他们都还在为着工作忙碌。想着彼此一直也都是这么沿着各自的生活轨道前行,不免有些感慨和怅惘。我又想到远在新疆的堂弟,省城上学的女儿,天南海北,今宵此刻,他们都在以什么方式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

这一夜过去,公元2015年便如秦皇汉武的辉煌、后宋末清的屈弱,被一样地封存进历史的深潭。于是,我感到了倏忽的意味。于是,我真想挨个儿跟那些亲朋说,跟所有我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说,走过的苦痛,放下!新一程的旅途,珍重!

常驻不更的事物,少有倏忽意味。河边的石头不如河边的春花;建筑物的站立不如其上一只鸟儿的站立;沉静的湖水不如不息川流更叫人心潮澎湃。人类创造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诸多派别,绘画、文学、音乐等艺术门类,无不属于超越肉身的精神追问范畴。而所有这些追问,其终极缘起,大概也是拿来抵御生命历程之倏忽意味的。就连90后导演杨帆骑了挎斗摩托车,历尽艰辛,环球寻找“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也是为着证明自己来过、蕴含了此意的吧?

还是秋天的时候,有那么一个黄昏,从家到单位的绿化带里多了一个练功者。当我结束一天的工作步行至此,总能看到他在小路边的树丛中摆布太极拳,一招一式,认真不苟。我正常下班时,他在那里,若我加班晚了些,他也还在那里。时间一长,当我刚拐上那个小陡坡,我就不由在心里说,他在那里吗?一瞅,果然。

一个飘雪的寒冷冬日,我照例走过那人后,忽然禁不住热泪盈眶,我仰望着浩瀚幽渺的苍穹,思绪悠然落脚西部戈壁滩上的友情。我天天经过的这个人,我走过他多少次,就有多少次机会与他结识,可是每天每天,我也只是这么走过、这么走过而已。而你呢?你从老远老远的高原来——我几乎能断定,你今生极可能仅来一次——可是对有的人,一辈子一次机会就够!面对这份友情,我常暗自思忖,假如同是一个你,与我低头不见抬头见,每日出现在我必经的路旁,我还会有一见如故之感吗?

张爱玲说“喜欢一切遥远和高远的东西”。那遥远和高远,即是月影与远山,即是星光与地平线,即是“倏忽”反射在敏感心灵里的倒影啊!

    由是,我感到了倏忽的玄妙及魅力。烟花、霓虹、青春,凡美好事物最是转瞬不居,或可说,唯因其转瞬不居才成就美好。懂得把握,好好珍惜,人世间的一切价值与意义,也都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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