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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凌梭”后银鱼汛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对于潍河入海口两岸这一片广袤滩涂之上的一大片人烟来说,年前腊月里萧瑟而又萧条的意象当中,老棉袄袖子里筒着双手,透过光秃秃的树木枝丫,瑟缩着脖颈,浑身鸡皮疙瘩地听闻来自西北方向的白毛子风自耳畔“吱溜”作响刮过去的日子,眼前那一片冰封得斑驳而又层层叠叠的河道,由于非只一日地遭受齁咸的海潮冲刷,竟然使得近海处的一大滩小山包似的冰凌块子,满河道勾肩搭背地迭起了冰雕样貌拥挤而又雄壮的罗汉,与退却了潮汐的浅滩对峙着,一派“山”水不相容到有些令人忍俊不禁的微妙气氛。

忽而转眼之间,鞭炮锣鼓地红火了那么多日子的正月,竟然就要只留下一个不解风情的背影了。这个时节,默念着“九九歌”沿河看柳,柳意却并未萌动,顶多算得上枝条有了些婀娜多姿,尚是那种只能意会又不能言传的暧昧的样子。精灵的燕子们此时当然并不会傻乎乎地翩跹着来赶趁料峭的春寒,好在河却相当知趣地开了。阳光明媚的某一个日子,牵了头即将套上犁铧的耕牛,到河套远近慢悠悠地遛遛蹄子,趁牲口贪婪地舔舐向阳河滩上那些“遥看近却无”的草色之时,不必远足,闭上眼睛听听,宽漫的河道里,似有若无的一阵阵南风吹拂之下,不知何时已然悄悄断裂作一大群龟背样貌的数尺冰层,正“咔嚓咔嚓”摩肩接踵,随着底层日渐活泛起来的甘冽清流,浩浩荡荡地向着北方那个幽蓝的海湾,一路狂奔而去。不几日,满河道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便着实难觅呈一星半点漂浮着的冰碴子了。

祖祖辈辈荷锄躬耕的沿海农家,其实向来与背着网子使船的渔家“一个锅里摸勺子”,难以分清个打渔捞虾,种菜点瓜。只是房前屋后、左邻右舍,在敬老方面,市井街坊行话讲究个“行孝”,俚语道“有钱的韭菜(炒)爬虾,少钱的菠菜(熬)嘎啦(蛤蜊)”。

盖因春韭稀罕,而初生黄豆荚大小的一尾爬虾,鲜则鲜矣,捕捞不易,须冒着年前年后海上刺骨的寒风出海,才有少量渔获。倒是菠菜生就个庄户性子,“皮实”到竟然能够伙同着麦苗子一同蛰伏在大田里越冬,届时扒开残雪,剜进筐篮淘洗干净,就立马翠绿鲜活得煞是撩人欢喜。至于蛤蜊,莫论男女,只须于退潮之后,扛一柄耙子,到海滩撅着腚挖上几个时辰,那些沉睡了一冬的浅海宝贝们,须臾就肥嘟嘟地满了架筐,一向得来并不费工夫。

其实甭管费钱还是费力,在老人们看来,总之一概体现个孝心罢了,有谁会去计较一个“钱”字呢?然而开春之后行孝,齐眉举案端到老人面前的第一口“鲜物儿”,最正规的要算作莱州湾独一无二的特产——“开凌梭”了。

开凌梭其实就是梭鱼,是莱州湾物产当中最常见的海鱼,但只是在入海河流凌汛时节叫开凌梭。春节之后,渤海湾捕捞上市的第一批梭鱼,是带着海冰上来的,由于冬季刚休眠过的开凌梭鱼基本不“行食”,故而肉质肥厚,腹内杂物也少,没有一丝儿邪味。尤为珍贵的是,开凌梭捕捞仅仅限于立春到惊蛰之间十几天的时间,即便平时烹制前弃之不用的腹内肚肠,亦干净得不会夹杂半星泥沙,点缀些葱花、盐花,搁进碗中上笼屉蒸了,向来由缺齿少牙的祖父祖母辈分的老人们独享,可谓当季一道难得的美馔佳肴。

说着说着,沿河两岸那一片又一片桃花,就又一年云蒸霞蔚地热闹起来。唐诗谓:“桃花流水鳜鱼肥”。潍河里漂着鲜艳桃花花瓣的满河清冽碧水之中,尽管并无鳜鱼出产,而溯流而上银鱼们却恰好形成了渔汛。潍河口出产的银鱼,向与松江鲈鱼、黄河鲤鱼、长江鲥鱼齐名,并称中华四大名鱼。捕捞起来,通体几乎呈透明状貌,劲道且又柔软,浑身找不出半根鱼刺,新秀出的谷穗子一般,足有一拃长短,肥嘟嘟的煞是喜人。虽是淡水鱼,但是在淡水和海水交汇之处,却历来繁生得愈加欢势,历来令家乡的耄耋老人们“想一想都足以垂涎三尺”。煎制之前,裹了面粉以开春的新鲜蛋液拖过,七八条一束粘了尾巴,呈扇面状入油锅煎了,油盐酱醋尽入其中,金黄金黄的颜色。意乱神迷的老人们,在抄起一双彤红的筷子享用那霎,往往会急吼吼地失却了一贯慈眉善目的体面。

渔汛之时,一群又一群“扑扑楞楞”地搅扰在河面。诱惑得河道上空乌压压一大片“齁齁”怪叫的海鸥,不时自空中箭一般利落地投射进水皮儿之下,转眼之间,便叼起一条狂甩着尾巴的银鱼,异常亢奋地呼扇起一双矫健的翅膀,复又起飞到湛蓝的高空,可劲儿地抻长了脖子,意犹未尽地吞咽进总似填不饱的肚腹。

潮汐涌入河道,那水面刚好涨到胸口的样子。熙熙攘攘的渔人穿了齐脖根的橡胶皮衩,两人一组分作两端,扯了一副数丈长短的兜网,日夜连轴,在仍有些刺骨的河水中倒退着“拉鱼”。扯上岸来,便是银亮亮活蹦乱跳的一大堆,足有几百斤分量。若是白日,须得防备馋急了眼的海鸥们强盗一般偷袭叼了去,招惹得顾此失彼的渔人挓挲着一双手,叫骂声不已。装筐已罢,多有耐不住饥寒的渔人就着河岸,蒜臼子爨了大蒜,加酱醋调了,顺手抓起一把鲜活的银鱼往蒜臼子中蘸蘸,就那么扑扑楞楞地塞进嘴巴大嚼一气,随即“咕咚”着灌几口烈性的串香白干,吧嗒着舌头,看上去竟是一副欲仙欲死的陶醉模样。

十数日过瘾而又丰硕的渔获时节,海汉子脾气,难免有个勺子碰了锅沿儿的争执。积祖流传下来的化解之术,倒也颇具渔家特色——争执双方气吼吼的两个渔人,面对面席地而坐,脚蹬着脚,打着横共同攥了一根自从兜网上卸下来的拖棍,各自竭尽吃奶的力气横着棍子拔河,名曰“拉棍儿定输赢”。汗流浃背时分,吃不住劲的一方,终于红了脸讪笑着嘟囔,向得胜的一方赔了不是。此种背景之下,若是有气急了眼耍横的渔人胆敢使出扛膀子、抡皮锤的野蛮勾当,现场评判的渔家老大是会黑了脸面,一个清脆巴掌甩到他抽搐着的腮帮子上的。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早春里再探潍河,河道依旧宽漫犹如父辈的胸怀,亲切恰似母亲的气息,却久已是衰草戚戚于远方刮过来或急或缓的风里。而暂闭了眼睛都难以寂静下来的脑海,彼时彼刻,仍在思忖它往日曾经的那些波光潋滟的活泼与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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