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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九七七

  走过人生的风雨沧桑,转眼之间不觉已年逾花甲,霜雪爬满了鬓发,脸上也刻满了岁月的年轮。现在的我依然站在讲台上,和学生们在一起战酷暑挥汗水,迎战2017年高考。望着教室内那些憔悴而且坚毅、稚嫩中透着成熟的一张张充满期待和向往的面孔,好像穿越一般闪回到1977年。回想起我的那些蹉跎岁月,又一次在心里泛起苦辣酸甜几多滋味。珍藏在记忆里四十年的如烟往事,我的“一九七七”一幕幕蒙太奇般的影像又浮现在眼前。

    那年深秋,十年浩劫刚结束一年多的时间,各行各业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第三次复出的邓小平同志以高瞻远瞩的伟人气魄,力挽狂澜冲破禁锢,作出了震惊世界的决定,他大手一挥恢复了废除达十一年之久的高考。面对当时国家的现状,良知未泯的每一个中国人都会忧国忧民,并逐渐明白只有教育能够兴科技,也只有科技能够强中国。高考重又走进寻常百姓家,很多人的心情正应了杜甫那句“漫卷诗书喜欲狂”,它给所有人带来了新的希望。我一个挖坟掏粪推车挑担扶犁驾车达六年之久的农村青年,也被夹裹在报考的人潮中,并无过多考虑地参与了这场永载史册的变革。当年的一切一切,历历在目,感触之深,感动之切,感恩之极,永生萦绕心头。

    记得当时正在坡里干活,村里的大喇叭传出了大队会计那声嘶力竭的乡土普通话声音。一开始大伙都没在意,以为无非是一些应景的开会和计划生育通知,抑或是粉碎“四人帮”、与“两个凡是”有关等逐渐解冻的一些政治政策问题。听着听着有一个伙计忽然大声吆喝,快听广播的是大队书记到公社开会拿回的文件。就是恢复高考制度,不论家庭出身一视同仁,分数面前人人平等,想考学的赶紧去报名。就这样心神不定地挨到收工回家,吃完晚饭后翻出那张奖状样式的毕业证,几个同龄人一块到大队部填表报了名。

    既然报了名,就要复习做考试的准备。记得报名填表时知道了考试时间和考试科目,大致是语文、政治、数学和理化共四门学科。怎么复习呢?那时不像现在教辅材料满天飞,可以说当时几乎没有什么资料,只能翻出当年的课本来,也已破旧不堪,将就着用吧。我中学阶段没有物理化学课本,当时取而代之的是《工业基础知识》和《农业基础知识》。前者大致包含着柴油机电动机等内容,后者包括化肥农药等知识。典型的为生产建设服务,与劳动实践相结合。白天到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晚上在那个“高大上”的十五瓦白炽灯下看点书。就这个小电灯泡在我们村附近的几个村里也是安的最早的,听说是本村一个在北京当军官的人给购的电缆,在供电局上班的本村的一个女婿给扯上的电。复习过程中,印象最深的是本家一个在大队里当保管员的大哥,有一天傍晚来我家送给我一本政治复习资料,印刷质量很粗糙的白皮书。上面多是当时的时事政治,比如党在新时期的总方针是什么等诸如此类的内容。回想起来我从中获益匪浅,它也是我唯一的复习材料。

    那时考试并没像现在这样戒备森严风声鹤唳,学生单人单桌答卷、两个老师一前一后地监场,又是探测器又是屏蔽仪,摄像头全程监控。难道真是人心不古,那时侯两人一张桌,人大多都很老实,全在自顾自地做题。可能是年少不知愁滋味,觉得无什么压力,比较轻松地考了两天。考完了也就过去了,无事一般。没有翘首以盼,没有坐卧不安,平平淡淡。每天太阳照常升起,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

    这年冬天,继春天去峡山水库参与溢洪道疏浚工程后,我第二次到峡山水库出伕,住在岞山公社前甘棠村的一处闲屋里。白天到工地干活,夜晚大家在住处点着罩子灯胡扯六啦到撑不开眼皮时才睡觉。一天三顿饭吃着大白馒头、挣着高工分,菜呢不是猪肉熬白菜就是猪肉炖粉条,已经比自己家里的生活好很多。为什么有些半大孩子想去工地,在生产队长眼前软磨硬泡,就是为了吃上这样的伙食,当时有人认为这就是理想中的幸福生活。

    就这样苦中找乐,浑浑沌沌地熬日子,至于考学的事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忽然有一天深夜,由于年轻人睡觉沉,再加上干活累,我睡的很死。朦胧恍惚中好像有人在摇晃我呼喊我,我睡眼惺忪地一下坐起来。一看确实是有人在我地铺前半蹲着,是本生产队的一个叔,年龄比我大一旬都是属鸡的,正在抱怨很长时间叫不起来我。我说你不是家去了嘛,怎么家里被窝还没睡热就回来了?半夜五更的好像发生了地震一样,有事等到明天再说不行吗?他说确实是有大事有大好事,你考学来通知了,让你明天上午去填报志愿。不能吧,我卷子答的不好,也没抱什么希望。他说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看这是您爹给我买的饼干,赶紧穿上衣裳起来吧,我是骑着您家的自行车来的。现在车子就在院子里,你要骑着接着往家赶。

    我的这位街坊叔也在这修水库的工地出工,前天才请假回家看望老婆孩子。本来打谱尽量在家里多待几天,然后搭村里去峡山工地大队部运送物资的十二马拖拉机回来。就在昨天傍晚,大队里的大喇叭广播了城关公社发的通知,村子里就我一人已入围大中专榜单,第二天上午到公社教改组填志愿。听到广播后我父母就急了,路这么远时间这么紧,怎么告诉我让我及时赶回来。我父母虽然是农民,但他们也知道考上大学哪怕是个中专是个什么概念。就是鲤鱼跳龙门,就意味着脱离农村吃上国家粮,噌噌噌能上了好几个层次,真就像人家说的那样咸鱼大翻身。那时的交通工具和通讯设施与今天相比真是天壤之别,与百里之外的水库工地取得联系难于上青天。我父母正在愁眉不展烦恼急躁时,听到别人说谁从工地上回来了。我父亲立即到村里的代销点买了两包当时的奢侈品青岛钙奶饼干,赶紧到他家求助。让他骑着我家那块长征牌车子连夜赶回岞山前甘,再让我骑着自行车连夜赶回家,别耽误明天上午的大事。

    就这样我起来穿好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要带回家的东西。到大队代工的民兵连长住处打了招呼,按惯例到伙房领取了三对大白馒头,骑上我那“一大半子家业”自行车,便登上了一百多里的回家之路。现在的夜晚,即便在远离市镇的没有月亮的野外,由于各种灯光的映射,再难找那种夜幕笼罩的感觉。今天的很多人不懂那时夜的黑,无法体会什么是夜黑风高什么是伸手不见五指。我沿着当时还是沙子路的下岞路一路向北,自行车轮磕磕绊绊地滚滚向前。一路上几乎没遇到行人,只有几辆汽车和拖拉机从身旁匆匆而过。估计近四个小时的时间才到家,天还未明,跟父母简单交流了一下便合衣而睡。

    第二天起来天已大亮,吃了母亲做的早饭后,就到县城东南广场北面的城关公社教改组办理报志愿等事宜。当时负责该项工作的是郝老师,他是围城郝家城后村人,后来掉到教育局工作,我工作后与郝老师有过交集。因为不知道具体分数、分数线,也没再去打听和细问,在郝老师的指导下填了几个学校。那时不懂什么职业事业、什么人生规划,填的有点太随意。只知道考上学户口离开农村,毕业后国家包分配,就算是吃上了国家粮端上了铁饭碗。填完志愿后在家住了一天,又坐着村里跑峡山工地的拖拉机一路颠簸回到了出伕驻地,和伙计们一起又开始了那枯燥繁重的工地生活。

    春节前,俺村里的峡山水库大坝加固工程任务按时交工,忙活了一冬的出门在外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怀揣着对过年的美好憧憬,踏上了归家之路。春节临近,天气寒冷,几乎没有农活,老少爷们儿都在猫冬。顶家过日子的父母们都在忙活着准备年货,年轻人整天找成块打个扑克消磨时光。大约这个时候来了入学通知书,我被师范学校录取。次年三月十二日我走进了久违了的学校及教室,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和新的人生轨迹。毕业后走上教书育人的神圣殿堂,三十八年间从未离开教学第一线,一直干到现在即将退休。真可谓,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时间都去哪儿了,悠悠四十年弹指一挥间。如果说人生是一首歌,1977就是那音符变幻跳跃的一段变奏;如果说生命是一条河,1977就是那布满激流漩涡的一道弯。在我的生活甚至生命中,有很多重要节点,其中1977年高考是最难忘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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