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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静悄悄地… …

           山,静悄悄地… …

    我的家乡有一座山,它的名字叫岩山。虽称为岩山,实际上几乎没有石头,全是由黄土沉积而成,植被不多,显得光秃秃的。小时候经常和伙伴们一起,在山上疯打疯闹,有时爬上山顶,再由上而下俯冲到山脚。也许你已听出它不高不大也不起眼,但它在我的记忆中却是那样地厚重和坚实。

    在岩山的西面,有一大片农田,是俺生产队里的主要土地,队里的人们都叫它“山西”,那是我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水甩八瓣”的地方。实际上从家里到“山西”上坡干活,有二三里路。父亲从家里往返坡里,去时推着粪肥或其它生产资料,回来有时推着送往生产队场院收获的庄稼,有时推着队里分到户的庄稼秸秆。生产队大集体干活大拥堆时,父亲和队里的老少爷们儿的生活轨迹大都是这两点一线。

    从我记事起,就觉得父亲沉默寡言,可能是生活的不易与重压造成的。他就像从罗中立的油画《父亲》中走出来一样,黝黑的脸庞上布满了皱纹,古铜色的肩胛上好像始终流淌着豆粒大的汗珠。老实巴交的父亲像个机器一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转动不停地到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养家糊口。没记得什么时候对子女有过什么人生、未来等方面的指教,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激励过我们。他虽没能留下什么物质上的东西让我们继承,但只要听到或看见与父亲有关的东西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他那慈祥憨厚的面容,也会想起与他生活相处中的那些琐碎往事,心潮会久久难以平静。

    在我小的时候,家里生活非常困难,弟兄们又多,虽然父母起早贪黑拼死拼活地干活,但生产队分的粮食还是不够吃的。父亲夏天从未睡过午觉,大草篓子不离肩膀,到河边山下树旁地边割青草,然后晒干垛起来,等到来年春天推到大集上卖了贴补家用。说来真是怪,只要少吃的,必定缺烧的。等到秋天,父亲会借中午吃饭的空,到坡里耪玉米茬或搂树叶子,背回家在胡同里晒着,每年都堆一个大草垛,留着烧火做饭,特别是冬天,还要烧炕取暖。记得冬季三九严寒生产队没活时,父亲也从不闲着,推着那辆独轮小推车没白没黑地不是跑潍坊就是蹿昌乐。从昌邑大集上买上一车子大白菜跋涉八十里到潍坊去卖,碰巧了多少能挣个一块两块的,有时行市不好,不但一分钱不挣还要搭上本钱。家里仅有的队里分的有限的大豆舍不得换豆油吃,也要推到昌乐山区的村里甚至更远的地方换成斤两更多的地瓜干,以填饱全家人的肚子。

    俗话说,六月连阴吃饱饭。遇到这样的天道,对庄稼好对庄稼人也好。坡里的农作物在高温高湿环境下快速生长,为秋后的开花结实奠定基础。这样的天,社员们无法下地干活,就在家歇着,难得大白天睡个觉调养长期透支的身体。记得有一年夏天,那时我已下学,也在队里干活,正遇到连阴天,憋在家里无所事事。父亲忽然要教我“韩信乱点兵”,如何如何,告诉我口诀是: “三人行路七十稀, 五树梅花二十一, 七子团圆整半月, 除百零五便得知。” 这是不是应该算作父亲对我的智力开发啊!后来我又上学学习并从事相关专业才知道,这是一个古老的数论问题,宋朝的数学家秦九韶把这个问题推广,并把解法称之为“大衍求一术”,这个解法传到欧洲后,被称为“中国剩余定理”。

    七十年代末期,弟兄们逐渐长大,当父母的心事也会随之变的更大。我家原来四间低矮的“土打墙”麦秸草顶的房子,虽然打扫的很干净,但越来越挤巴,越来越不入时,越来越寒酸,直接会影响到儿子们将来的亲事。因此父亲一边往大队里跑要地方盖屋,一边积极准备建房子的材料。那时我已考上学去上学,毕业后在乡镇高中教学,几个弟弟又少不更事,都仍然是一片耍心。主要是父亲起早摸黑捡石块拾砖头,用这些东西做填充物打水泥块,那时都用这样的预制块垒房墙。就这样省吃俭用东借西凑地盖起了八间农村规划房,可以说一下子初步地改善了居住条件。人们都说,盖屋树起筒来,才完成了一半,后续的活还早着哪。屋里填土、刮墙、提壁子、垒锅台和盘炕等,屋外院墙、栏屋、大门口等等很多事。仍是个经济问题,这些活往往都是自己家里人干,我家里又主要是以父亲为主母亲协助了。

    父亲干活急肯下力,不听劝能挨。因长期过度操劳,生活条件又差,父亲得了病,也曾经昌邑潍坊的大医院看过治过。病重期间,不让我留在家中陪伴,反复讲教孩子念书要紧。我当时年轻经事少,就一边惦记着父亲的病情一边在学校里上课。父亲离开的那天,记得我在讲课,教导主任到教室喊我接电话。是我母亲跑到临近的师范里,用学校的电话打过来的。她说你爹厉害了,快回来吧,晚了就见不上了。从母亲颤抖哽咽的声音里,知道父亲到了弥留之际。我跟学校和同事简单交代了一下工作,骑上车子疯狂地往家飞奔。

    走到潍河大桥上,望见河西崖的文山顶上乌云翻滚,桥上的顺河风夹杂着树叶等杂物,呼啸着吹打在我身上。瞬间大雨鞭点般地降下来,抽在我脸上身上。我不顾一切地在雨中急速地穿行,到村口时雨也住了风也停了,太阳又从西边的云里抬起了头。进到家门我把车子一扔,一头扎进屋里。呼喊着父亲,泪水合着雨水汗水滴落着。母亲告诉我父亲已走,我再也无法控制住憋闷的胸口,大声地哭了起来。

    母亲告诉我,父亲走时很安详平静,像睡着一样,多时才看见有一颗泪珠流出了眼角,沿着脸颊滚落在枕头边。这是一颗浑浊的老泪,一定也是苦涩的,似乎凝结了他一辈子的苦楚、劳累和不甘。父亲离开时,我未接上气,见上最后一面,至今悔恨不已,是留在我心底永远的痛。写到这里,啪的一声,我不知不觉地淌下一颗眼泪,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成了这篇短文的句号。

    人们常说,父爱如山。由于人口的膨胀、城市的扩张,家乡的岩山已荡然无存,但父亲对我们默默无声的爱却永远铭刻在当儿女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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