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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乡厚土

渤海莱州湾畔,有一个美丽的小镇——龙池镇。据说,这个镇的名字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旱魃为害,赤地千里。龙王娘娘身怀六甲之时除旱魃动了胎气,临走之时留下一池水,故而得名——龙池。人们习惯称它“龙乡 ”。                                                                   

三月的龙乡,春风和煦,草长莺飞。天是蓝的,水是美的。

这几天,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在传着:

“赵家抗战牺牲的俩兄弟的英灵找到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龙乡的大街小巷,乃至整个昌城。人们奔走相告:回来了,要回来了!找了多年的英雄终于要回来了!

“听说今天赵家送出去的儿子也要回来认亲了!”

“回来好,早该回来了!

“是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来,何况他爹赵三娃当时也真是想为给孩子找条活路。”                                                                                                             村头上、胡同口人们三三两两,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

 

                                 

  

   话说龙乡齐家庄有个叫齐家兴的,这个人,自小聪明能干 心眼灵活,就是脾气有点倔;邻村赵家庄有个叫赵家顺的,和齐家兴同年同月同日生,这赵家顺自小体弱,但为人诚实,性子有点腼腆。其实,这齐家兴和赵家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常言道“一娘生百般,也有貔子也有獾”,齐家兴和赵家顺兄弟俩除了模样相像,其他,都不怎么一样。至于两人为什么一个姓赵,一个姓齐呢?这事还要从他们的老辈说起:

赵家庄子有一户赵姓人家,两口子领着三个儿子,靠祖上留下的几亩薄地和一家人的勤劳能干,勉强度日。抗日战争爆发后,中国人民在日寇铁蹄的践踏、蹂躏下民不聊生,因此,全民抗战、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一大批有志青年离开家乡,投入到抗击日本鬼子的战争中去。赵家的三个儿子有俩个在父亲的支持下,毅然决然的走上了抗战的队伍,只因赵家老三赵三娃自小患小儿麻痹症,留下走路坡脚的残疾,只好留在家照顾爹娘。却不料,老大老二先后为国捐躯,成了烈士,尽管烈士证发下来了,也享受了烈士待遇,尸体却没有运回来,老两口只好给他们埋了个“衣冠冢”。常常嘱咐三娃:找你俩哥哥回家!

几年后,老两口相继去世,只剩下三娃一人,由于身有残疾,老大不小了也没讨上个媳妇。

那一年,黄河发大水,把沿岸的村庄都淹了,粮食颗粒无收,沿岸的老百姓只有到处逃荒要饭。李姓女,男人为抗战而死,埋在何处都不知道,她一个女人拖着三个孩子,一路要饭来到了龙乡赵家庄子。白天娘几个挨家要饭,夜晚娘几个就找个草垛根下避风住宿。日子长了,和庄里的乡亲们也都熟悉了,有人就和三娃商量:收了这娘几个吧!不管怎么着,有个媳妇像个家样。

从此,三娃有了媳妇,李姓女娘几个有了家。

别看三娃腿有残疾,可心地善良、心灵手巧、诚实肯干,乡里乡亲的,无论谁家有用得着的时候,他都是快麻溜地去帮忙,因此在庄里人缘非常的好,媳妇更是百里不挑一的贤惠,所以,尽管日子过得紧巴,却也有滋有润的。第二年,媳妇一下给三娃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人说,有福没福命里定,这回三娃可真高兴坏了,老大不小了捡了个媳妇,又一下得了俩儿子,于是,他去爹娘的坟上报了喜,也去两个哥哥的坟(衣冠冢)上报了喜,让爹娘和哥哥们放心,赵家有后了!

期盼赵家兴旺,顺利,于是他给俩儿子取名:赵家兴、赵家顺。

                                

好日子刚刚开了个头,就赶上了一九五八年大跃进,这被认为是一场空前的经济灾难和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饥荒,接着就是三年困难时期,这期间,先是媳妇带来的小女儿病饿而死,再是三娃媳妇撒手人寰,撇下三娃和四个孩子。沉重的打击几乎把赵三娃打晕了。人说吃了上顿没下顿,他赵三娃爷五个是上顿没得吃,下顿还是没得吃。大人一顿俩顿不吃还能挨,可孩子们挨不了啊!四个孩子不是哭着要娘,就是哭着喊饿,由于逮着可以充饥的东西就吃,孩子们不但一个个面黄肌瘦,三根筋挑着个头,还挺着个浮肿的大肚子。怎么办?既当爹又当娘的三娃整夜整夜地唉声叹气!不能眼看着孩子们饿死啊!

乡亲们都劝他:“把前面两个(媳妇带来的两个孩子)送走吧!不然,孩子们会饿死的”

其实,饥肠咕噜的夜晚,赵三娃不是没这样想:一个瘸腿男人,带四个孩子,要吃没吃,要穿没穿,这是糟蹋孩子的命啊!给孩子们找条活路吧!可看看四个孩子,三娃却又犯了难:两个大点的,(三娃给他们取名:赵会来、赵东来)是媳妇从广饶带来的,本来孩子们就没亲爹亲娘了,又远在他乡举目无亲,他就是他们的最亲的人,况且他俩还是烈士的后代,媳妇临闭眼时也恳求过他:别外待(另眼看待)了孩子,他爹是烈士。

不!两个大的万万不能送给别人。可两个小的,是自己的亲骨肉更不忍心送走啊!

他来到媳妇的坟前,一坐就是大半天:“孩儿他娘,你叫我怎么办啊!”

三天三夜没合眼的赵三娃,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送走双胞胎兄弟俩中的老大赵家兴,给邻庄没儿子的齐家当儿子!

这天早晨,鸡叫头遍赵三娃就起来了,流着眼泪用齐家送来的棒子面熬了大半锅粥,之后把孩子们叫醒每人盛上一大碗粥叫孩子们喝。本来还没睡醒就被叫起来的孩子们,哼哼唧唧,搓着朦胧的双眼,一万个不乐意,可当他们看到那冒着热气香味四溢的大半锅玉米粥时,立马不困了,一个个睁大了眼,惊喜的各人捧起碗“哧溜、哧溜”就喝,不一会就见碗底了。赵三娃再给孩子们盛上,眼泪吧嗒吧嗒滴进孩子们的粥碗里。他别过头去,用袄袖子擦擦眼泪,回过头,装作没事一样:“喝吧,别烫着,慢慢喝,今天爹一定叫你们喝饱了。”不等说完,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啜泣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生生的离别,他赵三娃是揪心的痛啊!

开始,孩子们只顾高兴地喝粥,谁还顾得上察觉父亲的变化,等到粥快喝完了,肚子也饱了,却看到了一旁流泪的父亲:

“爹,你咋了?怎么哭了?”

“噢!没事,你们快喝吧!都喝饱了!

赵三娃擦擦泪,走出了屋门。

“赵大哥,吃饭了?”

赵三娃刚走出屋门,齐家媳妇就进了大门口。

噢、哦,弟妹来了!快屋里坐!

“不坐了。我就把孩子领过去吧!”

“嗯、嗯、那……那……好吧!”

赵三娃低着头,手脚抖动,嘴唇哆嗦。他慢腾腾的向屋内走去,短短十几步,真的像是走了半个世纪。

“家兴:跟你婶子去吧!跟着爹就饿死了!”

孩子们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一切,于是齐声大哭。

“爹,别送我走,我不喊饿了”

爹,别送弟弟走。

特别是家顺,把碗一丢,抱住孪生哥哥就哭

“别把哥哥送走,别把哥哥送走!”

赵三娃一把把四个孩子搂在怀里,爷五个抱头大哭。

赵家兴是被强行掰开撕着爹裤腿的手,硬是塞到齐家媳妇怀里抱走的。

那年,五岁的赵家兴改名叫齐家兴了.

                                

 

家兴送走后的前两年,开始,天天哭闹着找爹、找哥哥、找弟弟,有几次偷偷地跑回赵家又被齐家找回去。再后来赵三娃干脆下狠心关上门,不让他进,更不让自己的三个孩子出去见家兴的面,任凭家兴在门外哭哑了嗓子,就是不给开门。凄厉的哭喊声把乡亲们的心都哭碎了,纷纷走出家门,有的劝家兴回齐家,有的干脆给齐家送信儿,让齐家人来把家兴拖回去。赵三娃不是狠心啊!孩子在门外哭,他在门里哭,有谁比这当爹的还心碎?                                     家兴已经送出去了,也收了齐家的棒子面,家兴就是齐家的儿了,怎么还能让他回来?况且,齐家对他不错,跟着自己,说不定早饿死了。做人不能昧良心啊!

谁知就是这扇破旧的门,把家兴的心也给关在外边了。

此后,他不再回来了,小小年纪,心里埋下了仇恨,见了赵家的人,老远就躲开,即便是偶尔碰见了赵家的爷们们,也是嘴一撅,头一歪,气呼呼的跑开。

再后来,日子也慢慢好了,孩子们也都上学了,因为赵家庄和齐家庄都是不大的村子,又是邻庄,所以上学都在一个学校,可家兴和赵家的孩子却形同陌路,从无往来,但无论在学习上还是在其他方面又老是和他们暗暗的飚着个劲。

有一次,因为有一个同学说齐家兴和赵家顺是双胞胎亲兄弟,被家兴打的鼻青脸肿;还有一次放学回家,正赶上下雨,家顺快步赶上家兴想和他合打一把伞,却被家兴气呼呼的把伞掰断,摔在泥里,边哭边喊:“叫你外待我!叫你外待我!”

为此,家顺因为“招惹他”还被爹爹赵三娃打了一顿。

                                                      

时间过得好快,孩子们长大了。家兴和家顺先后都去参了军。尽管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却都是好样的,在部队家兴立了三等功两次;二等功一次,家顺也立了头等功,并提了干。只因在一次修铁路时,齐家兴不慎被砸伤了腿,伤好后,就复员回到老家务农了。赵家顺三年后也专业回到了老家所在的县城,在城乡结合部任职。

齐家兴要结婚了,养母一家商量着给家兴生父个信,毕竟这是孩子的终身大事,让他和孩子们来喝酒,热闹热闹,也缓和缓和孩子和赵家的关系,可家兴死活不让:“我和他们不是什么,我叫齐家兴,姓齐的结婚管姓赵的什么事?他们来,我这婚就不结了”赵三娃呢?尽管非常想去参加儿子的婚礼,可转念一想:既然家兴不认我,就算了,毕竟家兴已经送给齐家了这么些年了,只要他过得好,一切都好。

赵家顺要结婚了,三兄弟和老父亲商量着叫家兴回来参加弟弟的婚礼,以此消除他二十多年来对家人的愤恨。赵三娃却说:还是不叫吧,他恨我恨这个家二十多年了,都是我这当爹心狠,把他送人。他心上这道坎过不去,他不认我,我不怪他,只要他过得好,一切都好。

赵三娃病了,病的挺厉害,年前住院开的刀,年后就复发了。他知自己的时日不长了,就把三个儿子叫到跟前:我有两桩心事:一是会来、东来要找到你们亲爹和两个抗战牺牲的大爷的尸骨;二是叫家兴回来认祖!告诉家兴:别恨爹,爹对不起他,可爹没做丧良心的事,齐家养育他不容易!

后来,齐家二老也去世了,临终时拉着家兴的手嘱咐他:你亲爹是个好人,他这一生,不容易,但凡有点活路,谁愿意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人?他不是外待你,会来、东来不是亲生的,送人怕外人说道,他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家顺生来身子就弱,送人,怕别人嫌弃,又怕养不活,只有送你啊!你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了,要多替你爹想想,别记恨你爹,他也是为你好!

                                 

    那年,经过不断地多方寻找,会来、东来在哈尔滨的一个烈士陵园找到了亲爹的墓碑,并把他迁回了龙乡白塔村东南方向的烈士祠供奉。

家兴坐不住了,听说自己的两个大爷也是烈士,而父亲的遗愿是找到两个大爷的遗骨,不管怎样,我是赵家的后代,我身上流淌着赵家的血,我有义务帮兄弟们去寻找。

这一年的冬天,农闲时节,齐家兴和媳妇说去东北的战友那里看看有没有适合做的买卖,就走了,一去就是半个多月,把来年春天买化肥种子的一千五百块钱花了个精光,回来后,任凭妻子再怎么逼问就是说不出那钱花在什么地方,只说是住宿吃饭,请战友们喝酒花了,其实,他是听说两个大爷曾在东北打过仗,就去了东北的好几个民政部门和好几个烈士陵园寻找去了,钱,自然花在路费上。尽管这次徒劳而归,但每到一处烈士陵园,看到长眠在那里的烈士,抚摸墓碑上烈士的名字,齐家兴是阵阵的心酸:自己的两个大爷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他们为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多少年过去了,他们该是多么的想自己的亲人,多么的想回故土啊!

找,继续寻找,一定要找到他们!

从那以后,家兴突然就不恨父亲了,他反而有点恨自己太混蛋了:父亲活着时,自己赌气,不但没尽一天的孝,甚至还给父亲制造了那么多的痛苦,不该啊!

这天,他偷偷的来到亡父的坟前,先是啜泣,继而嚎啕大哭,他一遍遍地叨念着:爹,儿子错了,儿子不孝啊!您原谅儿子吧!儿子在这里发誓,我一定帮兄弟们找到两个大爷,带他们回来认祖归宗!

知道齐家兴要盖房子了,赵家三兄弟商量着每人拿了五百元钱,让赵家顺作为代表,专门从县城赶回来给齐家兴送去。

双胞胎兄弟自“摔伞事件”后第一次面对面相见,难免都有点尴尬:

“哥。”

“来了?”

“嗯。”

“坐吧!”

“听说你要盖房子,我和两个哥哥凑了点钱。”

“不用了,够了!”

“也不多,就个心意!”

心意,这两个字,在齐家兴 听来是多么的亲切,原来,父亲和兄弟们对他的心意一直在啊!

齐家兴哭了,赵家顺也哭了,一对双胞胎兄弟紧紧地抱在一起,放声大哭,几十年的怨恨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                                                                                                  

    从那之后,齐家兴和赵家兄弟开始走动(有来往)了。

                                       

    龙乡地处中国“蓝黄两区”建设前沿,地理位置优越,海岸线长8.4公里,总面积182平方公里,自然环境优美,资源丰富,商周时期就是产盐区,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的加快,龙乡的变化更是日新月异,成为全国重点示范镇、最美乡镇,中国的“溴.盐”重镇。

齐家兴接到市民政部门的电话说有了两个大爷的消息了的时候,他正开着捞盐机在盐池子里捞盐,他激动地手脚发抖,不知如何是好。他跳下正在工作的捞盐机,拉上赵家几个兄弟来到市民政局,当真的证实了俩个大爷的遗骨找到了时,兄弟几个激动的抱头大哭!,

后来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烈士回家的那天,市领导来了,镇领导来了,四乡八里的乡亲们扶老携幼也赶来了。村里的锣鼓队从早晨就开始敲锣打鼓,并拉起横幅:欢迎烈士回家!

     齐家兴领着老婆孩子也回来了,他们和赵家兄弟一样,按照龙乡老百姓的旧习俗,为俩位亲人披麻戴孝、发丧送殡,把两位亲人的牌位送到了龙乡的白塔村烈士祠供奉。

 

后记

    其实,这已是我了解的多年前的老故事了,可如今在传承龙乡红色文化,激发人们热爱家乡,建设家乡的新时期,有必要也有责任把这些龙乡好儿男、这些龙乡血脉、这些忠厚诚实的龙乡人文精神传扬出去,让更多的人了解龙乡的风土人情,学习龙乡人的精神。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建设美好家园的行动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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