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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乡间匠人

    匠人,“手巧者也”,名副其实的手艺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前,在乡村,经常可以看见有各色小工艺者走村串巷的身影,磨刀的、锔锅锔盆的、打铁的、剃头的、修车的、补鞋的、蹦爆米花的……五花八门,比比皆是。“一招鲜,吃饱饭”,身怀各种绝艺的匠人们,大多是“兼职”,农忙时在地里干活,只在农闲时四乡八里转转,凭自己的手艺和汗水谋生,他们精湛的技艺、勤恳诚信的劳作,给乡间贫困、单调的生活注入了生机和活力,成为当时乡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那时候,村头巷口,匠人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如同一首古老的乐曲,绵延不绝。

    那些年,行走在乡间的工匠们,为了生活不分寒暑,走村串户,他们或肩挑或手推,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着四乡八里的土地,给人们提供各种生活服务,也感受着生活的苦难和艰辛。每每忆起那些熟悉的场景,总会让人心生眷恋和温暖,那一个个历经风雨沧桑的乡村,那一件件传递着乡村特有质感的手工艺品,在流逝的时光里散发出独有的光泽。那些游走在乡间的匠人们熟悉亲切的面容,精湛过人的技艺,还有那声声悠长的吆喝,陪伴我们走过了清贫而快乐的童年。

    手艺人凭本事吃饭,他们把名声看得高于一切。张铁匠四十开外,常年的风餐露宿、风雨奔波,一张黝黑的脸满是皱褶,看上去起码有六十开外。他的打铁手艺是远近闻名的,每次他和儿子的独轮车在村头老槐树底刚一停下,立刻就有人围拢过来,大伙儿你帮着找砖头,他帮助和泥巴、安放打铁的家什,不消一刻功夫,一切收拾停当,锨䦆二齿等待修的用具早已排成队等候。那时候,人们日常用的农具、生活用的小铁器等全靠铁匠打造,用坏或者不好使的铁质用具也靠铁匠来修补,打铁是吃苦的营生,需要有足够的体力和耐力。在打铁的行当里师傅打小锤,监督负责工艺质量,抡大锤出大力的是徒弟,徒弟的大锤要砸在师傅小锤的指点的位置,叮叮当当,互相配合,如演奏乐器。打造一把铁器要经过烧、锻、淬火,修正、打磨好几道工序,每道工序都要经过仔细地敲打修正。砖头垒起的小火炉在风箱的鼓动下呼呼地窜出火苗,跳动的火焰映红了打铁人的脸,烟熏火燎、火星四溅里,打铁人脸上、身上的汗水不停地流淌。一把把锋利的锄头、镰刀、镐头等锻造修好,摆放在一边,价钱或三毛五毛、一块两块,一般全凭铁匠师傅开口。很多时候,老主顾们早已熟悉了价钱,便自己往盛钱的木匣放,取了家什就走,铁匠头也不抬,只是随口答应一声,钱的多少,绝不会有半点差错的。张铁匠打的刀,锋利,不卷口。他打的犁铧,既省力,又下地深,只要你要出样子来,没有他打不出来的东西,这在当地堪称是“一绝”。

    那时候的乡下,人们生活贫困,衣服、用具坏了,舍不得买,修修补补,继续使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锅碗瓢盆很少有不带补丁的。那时候的村头路口,常听到补锅匠唱歌一样的吆喝声,“锔锅了锔盆啵——”,清脆悠长的吆喝声未落,烧坏的铁锅,裂缝的盆,打破的碗,一股脑儿全拿来了,排成一列长队,等候修补。常言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补锅补盆算得上是精密的技术活儿,工匠们精湛的技艺在今天看来也令人折服。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看过的“锔瓷”,这是一门古老的民间手艺,就是把打碎的瓷器,用像订书钉一样的金属“锔子”,“装订”起来,在宋朝名画《清明上河图》里,也出现过街边“锔瓷”的场景,只见“锔瓷”匠人王罗锅先把把要锔的坏碴块按原样拼好,再用“金刚钻”钻眼,在裂缝的两侧小心钻上一排小孔,把锔子一个个插进小孔,用小锤子把锔子轻轻敲进去巴紧裂缝,涂上一种黏性极强的膏剂,就算锔好了,有时候,王罗锅还会别出心裁地在接缝处巧妙地修补成一棵树的枝丫或者是一束梅花,这锦上添花的举动,令主人甚为欢喜。“锔瓷”的每一步靠的都要经年累月的磨练,锔出的活儿不仅要结实耐用、严丝合缝,还要美观好看,当然,偶尔也会“失手”,就要包赔损失了。过去,锔匠在乡村是很受青睐的,随着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没有人会在乎打碎一个廉价的盆或碗,修补盆盆罐罐的人几乎没有了,“锔瓷”这门传统老手艺几近失传。

    砖瓦匠是农村里最常见的匠人,也是最受人尊崇的。砖瓦匠常年与沙土、水泥打交道,一把瓦刀走天涯。 “鳞鳞十指泥,屋上无片瓦。”是旧时的泥瓦匠生活的真实写照。在乡下,建房、娶媳妇是人生中的大事,人们拿出积攒了一辈子的积蓄盖新房,把它看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泥瓦匠、木工邀请上好的,择吉日开工建房,建房过程中的每一环节主人都要严格查看,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倘墙垒歪了,或出现其他的纰漏,推倒重来不说,还砸了自己的名声。有经验的泥瓦匠凭眼睛余光就能确定偏正,墙磊得周正,房子盖得稳当,这便是无声的广告。泥瓦匠成年累月专注于建房盖屋,练就了各种娴熟的本领,砌锅台、盘火炕也都不在话下。锅台的高低,灶膛的大小,炕洞的曲直,对他们来说都是成竹在胸,轻车熟路。

    农家盖房子,砖木匠各司其职,砖匠砌墙,木匠做屋架,等到上梁这天,主人设了香案磕头跪拜,鞭炮声里,砖、木匠把披红挂彩的木梁架上屋架后,就开始在房上洒各色糖块、白面饽饽、还有粽子等,我们这些小孩子一听到上梁的鞭炮声,便不顾一切的飞奔而至,抢拾落在地上的“美味”,上梁之后,新房就快要大功告成了,主人开始宴请亲朋,当然,砖木匠是要坐上首席接受众人的敬酒的,他们灵巧的手艺为人们建造了遮风挡雨的家,给农耕时代的乡间打造了一个个历史的烙印。

    铁匠、木匠、石匠、瓦匠、画匠、剃头匠……这些淳朴的手艺人,一生只专注于一件事情,他们长年累月风餐露宿,走街串巷,游走在各个村庄,像火把一样,温暖并照亮着贫瘠的村庄,他们是村庄流动的血脉。他们以娴熟的技艺,扮靓过乡村人的生活,任凭世界嘈杂,匠人的内心总是安静的、平和的。那些带着乡村质感的手工制品,静静躺在某个角落,透过凝重的岁月,闪耀在时光深处。村口破旧的古庙、河边废弃的水车、遍布杂草的井台、老屋精致的木格窗、乃至一堵早已坍塌的断墙,无不都在诉说着与乡村匠人们有关的过往。

    如今,工业化浪潮席卷一切,乡村匠人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消逝在岁月的烟云里,一起远去的还有我们苦涩而快乐的童年。常常想起他们,想起匠人们专注、勤劳的身影,我们默默珍藏一份对匠人的记忆,珍藏一份正在消失的“工匠精神”,还有在流逝的岁月里那些珍贵的文化遗存,那些曾经在精神和物质上恩泽过我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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