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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的火镰声

上世纪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初期,是爹用火镰打火抽烟最多的年代,爹取的火,就是用火镰、火石和纸捻打迸出来的那点火花。

抽烟打火,随着时代的变迁,已渐渐被人们遗忘。从这一个小小的侧面,说明了当时社会的落后、国家的贫困和农民日子的艰难。

爹用火镰取火,多数是我的亲眼目睹,少数是听爹的诉说。爹吃了一辈子烟,前大半辈子取火用的主要工具就是火镰。直到不能打火了,才用上火柴,爹叫它“洋火”或“促灯”。

爹到底从什么时候抽的烟,何时喝的酒,我真的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他一九八五年四月二十九日去世的前一天,老爹还在抽烟、喝酒。

听爹说,单干的时候,他抽的烟是自己种的,把割下来的烟叶一把一把地捆起来,挂在天井里早已扯起的绳子上晒。下雨就收,天晴就晒,天天看着老天爷的脸色,翻晒着。

后来爹不种烟了,赶集买回的烟是黄黄的烟叶,他把烟放在簸箕里用手搓碎,装在一个一尺高,直径有十公分多的铜圆筒里,爹说这是一个炮弹的外壳。从井里打捞上来的,是战争留下的痕迹。

我的记忆中,爹用的是一个不太长的烟袋,镶着一个月白色的玉石嘴,一个铜烟袋锅,配有一个用黑布做的烟布袋。他穿着娘给做的黑色长袍,腰间扎一根绳子,烟袋就插在上面。

在火柴短缺、日子艰难的岁月里,二角钱一封(10盒)火柴,农民舍不得买,更舍不得用。还是用老祖宗传下来的火镰取火的笨办法吧。

火镰是用钢板做的,有长方形的,有椭圆形的,沉甸甸的一种打火工具。爹赶大集走到文山脚下,必捡一些白里带黄的石头回家。爹说:“这就是火石。”再买上一种黄纸,那纸薄薄的,软软的,爹叫它“帽头纸”。打火之前,爹把它卷成不紧不松的纸卷,一切就绪,只等打火。

每逢这时,我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看着爹的一行一动。只见他左手拿纸卷和火石,纸卷在内,火石在外,纸卷的高度稍高于火石,右手拿火镰对准火石,只听“咔咔咔”几下,火镰和火石碰撞迸出的火星准确无误地溅到了纸卷上,纸冒烟了。爹赶紧装上烟,用嘴吹了几下纸卷,只见蓝蓝的火苗就起来了,打火成功。爹不仅是用这种方法吃烟,一日三餐娘做饭,也是用它点着灶中火。一天天,一年年,这是一个多么麻烦的取火过程,这就是当时农民的日子。

夏天到了,蚊子多了起来。那个时代,家家户户大多数是没有蚊帐的。每到这时,爹就挎起了家里的大草篓子,放上一张镰,到田边、地头、公路边到处去割艾草,晒到八成干时,拧成一根根擀面杖粗的绳子晒干备用。

爹的火镰声又响了,他用那蓝蓝的火苗将艾草绳在屋里点上一根,天井点上一根,浓浓的烟火夹杂着艾香味,遍布全院。爹说:“七月半八月半,蚊子嘴快如钻”,用这种方法驱赶蚊子,从夏天一直延长到老秋。

此时,爹的火镰声少了,因为吃烟和一日三餐的用火,转到了艾绳上。为了驱蚊,天井里那个烟啊,在空气中弥漫,随着流动的风东摇西摆,呛的人喘不过气来,那情景,就像现在舞台上放上干冰的效果。

老秋了,蚊子没有了,不点艾草了,爹又把玉米须拧成了指头粗的绳子,足足有二米长,他从屋里拖到门外,就是为了吃烟方便,减少用火镰取火的麻烦。

冬天到了,爹说短短的白日,长长的夜晚,大多数的夜晚连煤油灯也不舍得点。一家人在摸黑说话。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爹发愁的时候,因为有七个儿女明天还要吃饭,借着月光,他的火镰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烟抽了一袋又一袋。

关门堵窗的时候,那个烟满屋都是,娘说:“他爹,别吃了,你看看这屋里被你弄的云里雾里的,要不你出去吃吧”。爹说:“她娘,天寒地冻的,缸里的水在屋里都结冰了,肚子里空唠唠的,我出不去,你就将就吧。”娘说:“那你就少吃点吧。”只听爹无奈地“嗯”了一声。娘那辛酸的泪就滴在了正在掐的辫子上。

自幼儿记事起,爹是一个跟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庄户人。鸡刚叫三遍,天刚蒙蒙亮,只要听到公路上的马铃声,他必起床,为的是去拾马粪种地或搂草烧炕,从不闲着。

爹性格不急不燥,对人宽宏大度,勤快而善良,对谁都是嘻嘻哈哈,而且笑话满筐。俺姊妹们都是听着爹的笑话长大的。爹不是没有愁事,没有难事,没有烦心事,他就是心态好。爹一辈子喝酒,但从不过量,每顿饭只吃八成饱,不吃咸东西,这是值得我们学习的长寿之道。

自六十年代后期,我家的日子一天好起一天,挂上了蚊帐,爹用上了火柴,晚上点上了煤油灯,从此结束了用艾草驱蚊、拖着玉米须绳子点烟的年代。

爹九十一岁那年,永远地走了。爹的火镰声,从此消失,他用了大半辈子的火镰也不知去向。烟袋和锡做的酒壶,也跟他去了坟墓。但爹的音容和他用火镰打火的身影永存心中,永远不忘。

每一个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都会带着感激的心情回望那段岁月风景,不管是留存也好,失传也罢,一个时代的乡愁,留下的记忆是美好的,值得用心去追忆的。在丝丝缕缕的乡愁背后,让人们去回忆历史,追忆过去,展望未来,留下传统时代美好的记忆。

一声声爹用火镰打火的声音,响遍了我整个童年。

“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已过古稀,在梦中我一次次看到爹用火镰打火的身影,一遍遍听到爹的火镰声。几十年过去了,我却依旧守护着梦里不忘的情怀。

爹的火镰声又响了,我正在梦中。

作者简介:王绍英,女,71岁。昌邑围子人。昌邑市银山棉花加工有限公司退休职工。现居昌邑盛世名城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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