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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水匪事之七 | 黄老大智斗俩笨匪

 导 读 
潍河两岸沙丘密积,树林茂密,民国初期,成了土匪啸聚的场所。在潍河岸边的村庄,曾一度出现无村不匪,无村不盗,农忙为民,农闲为匪,白天为民,夜间为匪的现象。在这个大的社会背景下,形成了十三太保大结盟的匪帮势力。

黄老大,昌邑南乡颜家庄人。因事过有年,此人早已作古,在书写时有意隐去他的名讳,以作敬慕。黄老大出身农家,靠祖上留有几亩薄田度日,虽不是富足之家,但也衣食无忧。因他处事机敏,虑事精透,富有心计,遇大事而不惊,临危难而善应对,家无钱财而好交际,人精明更乐助人,故在朋友圈中有较高的威望。乡里和家族人等遇有难事都找他出面化解,被人们称为,“及时雨”。自然就成了周边村庄的头面人物。

一天,皂角树村的好友陈某儿子结婚,黄老大穿戴齐整去赴婚宴,几个好友相聚共话友情,一时酒兴大发,月已澜姗酒席尚散。黄老大喝了个酩酊大醉,昏昏沉沉的在夜色中往家赶路。当他走到盐大路上,顿觉酒火烧心,醉眼迷离,头重脚轻的就倒卧在路边,不知不觉中昏睡了过去。
时有昌邑北乡兄弟二人到岞山站运送粮食,为省住店费用,趁月夜往回赶路,见路边有一路倒,老大就喊停马车,住足向前探看,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知为醉酒之徒倒卧路边。

这兄弟二人并非安分守法之辈,曾多次参入匪夥绑票,所行角色只是与匪首通风报信,盯哨探庄,送发赎票书信的行当,虽分的钱财不多,但做的是无本的生意,心中自是向往。老大就对老二说:“你看这个货,穿戴齐整,体形富态,家中定是个有钱的主,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咱把他手脚困绑,抬到车上,拉回家放到咱家沙窝屋子里,这事又无人知晓,等他醒后问明他家住处,就送信给他家人,到时定能收到大笔钱款,保证能比咱拉半年粮所得到的红利要多!”老二点头同意。于是兄弟二人手拿麻绳把醉酒中的黄老大捆了个结结实实,解下腰间的扎包,塞严了黄老大的嘴,失去知觉得黄老大哼哼了几声,就被赶车的兄弟二人抬到了车箱里,然后用马袋盖好,呼喊牲口一路北进。
这兄弟二人家有沙洼数亩,内栽桃、梨、花红、等树,周边栽种腊杈、花椒等灌木形成篱笆围墙,此等树种生长繁茂,密不透风,人畜难以逾越。内盖护园屋两间,每到水果成熟季节,为防村民偷摘,家人就在此居住,到果谢树空时就锁门闲置,平时很少有人来往,兄弟二人在此地囚藏票号自是最佳场所。
黄老大酒醒之后,乜(mie)斜着双眼讨要水喝,见无人应答,又感到腿背疼痛难奈,定了一下神,才知自己被绑成为票号。望眼一看,见一人手持大砍刀坐在了他的对面,心想:我今天穿戴齐整去赴婚宴,醉酒后这两个土匪把我当成有钱的主了,瞎了眼的匪徒,绑我这样的穷苦人个,家中哪有钱款来救我命。思忱再三,计上心来,好吧!我就将计就计,装一回富家子弟来唬唬这两个王八蛋。
绑匪拿来纸笔,让黄老大往家书写赎票信,他思忱良久,声言:“您捆绑我手脚,怎能行笔为书?”绑匪一看,是不能书写,就找来了屋内一个无底的破锅,把黄老大的双脚套在了破锅的圆圈内,解开他的双手,让他以锅为桌,递给纸笔,要求他写详情,到时坐等票号家中拿钱来赎票。
黄老大就按早想好的计谋,行笔写道:“信送岞山站鸿泰祥炭庄收启。行笔者陈无影,严父在上,不孝儿身陷囹圄,受尽皮肉之苦,难熬残留岁月,时命悬一线,望先严莫惜家财”写到这里黄老大停笔问到,二位好汉想要多少赎金?这两个绑匪走出门外,窃窃私语一通,厉声言道:“银圆三十块!”黄老大一听!就仰天大笑,说道:“二位英雄好汉也太小瞧我了,我家在岞山、青岛、坊子都有卖买,三十块大洋就把我赎回家,凭我的身价只值三十块大洋吗?我出去以后买卖行里人定会嗤笑于我身价低贱,我看二位心慈面善,满脸的福相,咱们就交个朋友,我就情送大洋壹百块,就当咱兄弟们相交的见面礼,只要您不让我受罪,到时候若用钱使了,就到岞山站鸿泰祥炭庄去取,我以后遇有难时也得找您两好汉帮忙,您看怎样?”这两个土匪都是小门小户,不用说一百块大洋,就是十块也没见过,又听了黄老大的一番奉承,自是心飘天外,脑懵身虚,连忙急口应诺。好!好!好!一百块就一百块!到时若送不来就用半刀火纸拧成绳,把你扔到西河里喂鳖!还让你家得到个全尸!黄老大接着写道:“速筹大洋一百块,救儿于水火之中!”
黄老大把信写好,大声念与两个土匪听,两个匪徒都是斗大的字不认识一升的主,黄老大念信时就根据音符数字数,音符与字数相附便认为可信,土匪老大就让老二去岞山送信,老大持刀看票。
鸿泰祥炭庄是平度人开办,经理是程光顺,与黄老大没有半点关联。土匪老二来到了岞山站,偷偷打听到鸿泰祥炭庄的门头,就将信偷放在炭庄门里,美滋滋的回到了沙窝小屋。鸿泰祥经理拾到信后,读完哈哈大笑,我哪里有个叫陈无影的儿子,还大洋一百块,真是闹了鬼了,当即把赎票信撕了个粉碎,大骂岞山同行恶行,以小人手段鼓捣我不得安宁!
土匪老大在沙窝小屋看押黄老大,黄老大不断的与其套近乎,大肆的鼓吹自己家大业大,言说曾多次被人绑票,散发了好多赎金,到后来与绑他的人都成了朋友,安丘县朱子村的鈡合被县衙抓获,还是他出钱把他从县衙中赎出,后二人结拜为兄弟,等等。一通天花乱坠的叙说,一番云山雾罩的吹嘘,土匪老大如听天书,心想:我这不是绑了个财神爷来吗!对黄老大有了点好感,盼望那一百块大洋早点到手,过上那心祈梦追的好日子。
土匪每当绑来票号,都供给极少的饭食,以饿不死为标准,这样一可对其心志催残,二可防止其反抗和逃跑。但这两个土匪初入此道,不知其中就里,每天大量的供给黄老大谷糠饼子和萝卜咸菜,黄老大就对两个土匪说:“您两个好汉真是不会来事,借着我在这里,您就到大集上买最好吃的,好酒好肉好饭往回提留就是了,您临时没有钱就先赊着,钱花的再多,到时候俺家来赎票时保证都给您还上,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给俺家里省着,什么肴肉、瓤子饼,硬面火烧情管往回赊就是了,反正都是俺家打发钱!”两个土匪听后甚感有理,就到村内赊来酒肉,待到酒干菜静就一人一卷瓤子饼卷烧肉。每到黄老大用餐时就把那个无底的铁锅套在黄老大腿上,然后解开捆绑他的双手,三人对坐,共享赊来的美味佳肴。待到吃饱后就再把黄老大捆上。就这样好饭好肉的侍候了八九天,就是不见黄老大家人前来赎票。                         
黄老大与两个匪徒共享好酒好饭八九天,突然间两个土匪三顿不给他提供饭食了,匪徒也不和黄老大照面,只是蹲坐在门口两边,偷偷的静观黄老大的一举一动。任凭黄老大呼喊肚饥,两人就是不以理睬。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匪徒用大砍刀压住了黄老大的脖颈,怒而言道:“好饭好菜的侍候了你八九天,瓤子饼卷烧肉撑了你个肚儿圆,就是等不来你家中赎票的人来,你这不是耍弄俺吗?今天俺就把你这个票给撕了,扔到西河里喂鱼去!”黄老大就言道:“二位好汉且莫动手,容我说完了这几句话再杀我也不迟。您让我往家写的赎票信,我只说被绑票了,我被绑到什么地方,被谁绑的票都没有交待,俺爹接到我的信,有钱也不知道往那里送,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知道把一百块大洋交给谁?您办这个事得有中间人传信,言明在那里与您接头,订好交钱地点和时间,俺家里才能把大洋交给您,像您俩这样办事的,就是捆上我三年,钱也到了了您手上!”两个土匪听黄老大一番言讲,甚感有道理,就收起了压在他脖子上的砍刀,言明当晚找个“地勾子”(给土匪送赎票的传信人)去岞山鸿泰祥炭庄联络。
是日夜晚,黄老大就对两个土匪说:“伙计!到天明一百块大洋就到您手了,我也就可以回家与俺老婆孩子团聚了,您再到街上赊上点好酒好菜,咱今天晚上庆贺一下。”两个土匪还真听话,到街上赊来了好酒好肉,把铁锅再套在黄老大腿上,给黄老大解开了捆手的绳索,三个人围坐在一起,黄老大一番巧舌如篁的激情演讲,两个绑匪听后大受感慨,早已神魂颠倒,如醉如痴,整个场面如同好友相聚,交杯换盏,称兄道弟,大口的吃肉,大碗的喝酒。三大碗酒下肚,两个土匪早忘了谁是绑匪谁是票号。黄老大见两个土匪都有醉相,就对两个土匪说:“酒也喝完了,肉也吃光了,我为表示诚意,求您俩再把我的手捆起来吧,省的您俩不放心!”醉眼朦胧的老大就用绳子在黄老大手上连绑了几个杀猪扣,便倒地而睡,不一时两个匪徒就鼾声大作,本应该取掉的铁锅却留在了黄老大的腿上。
此时的黄老大也有了几分酒意,寻找良机逃脱魔窟的意念时刻在提醒他,逃生的强烈愿望使他的意志在酒后的昏懵中猛然觉醒,他把双腿轻轻的从铁锅中抽出,将捆绑的绳索用锅沿磨断,然后翻转身体,再用锅沿割开捆绑的双手,急速起身站立,见匪徒的大砍刀已从手中脱落在地,他取刀紧握在手,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果园小屋,钻树丛,跨篱墙一路西奔。
当他来到了潍河边,取一树叶放在水中,见树叶北漂,又见潍河水面宽阔,知处在潍水下游,便沿河南行。狂奔一夜,天将微明,眼前陆山在望,知已到山阳村边,悬着的一棵心这才放下。又行十里,回到家中。家人见其平安归来,自是皆大欢喜,亲戚乡邻都来探望,黄老大讲叙了逃生情节,都誇其胆大敢为,处危难心萌巧思,化惊险冒死求生,虽受到了縲絏之苦,也吃到了庄户人难得到的美味。

山阳 博陆山旧照
   事过五年后的三月十三日,是青山的庙会,青山大庙始建于宋代,后周晚年赵匡胤与韩通决战,兵败于青山脚下,时人困马乏,粮草皆无,有一个老夫人出面供给兵马粮草,使大军恢复元气,后在峡山脚下打败韩通。陈桥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加封青山老夫人为青凉老母,降旨建庙供奉。因是皇家寺庙,其建筑规模气势恢宏,有宫殿式建筑百余间,形成了胶东地区屈指可数的大庙宇。
青山之上林木葱郁,被称为墨松林,一年四季鸟语花香。庙外,山花烂漫,随季而开;庙内,杜鹃、山茶、丹桂、腊梅次第绽放。整座大庙由山门、清凉大殿、泰山老母行宫、木佛殿、玉皇阁、碑林等组成,自前至后沿中轴线逐渐升高。周围有清凉亭、龙泉轩、吟翠楼、待月山房等建筑,排列有序,布局井然。每年的三月十三日是青山庙会,昌邑、潍县、平度、高密等地的善男信女都来庙内祈福许愿,一时香客云集,商贾接踵而来,庙会连赶三天,在周边地区自是大的举动。
这样的重大山会,心驰神往的黄老大来到了青山,随着走动的人群,他看见一个无腿的残疾人爬行乞讨,双手推着一个小箥罗,一挨一挪的向前推进。口中用悲歌哀调连声喊唱道:“大爷大娘行行好,可怜一下我这个无腿的人,大娘行好有好报,来年孙子进家门,大娘舍口农家饭,家中添了个聚宝盆。”黄老大看这个乞丐有点面熟,想之再三,怎么也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此人。天已至午,他来到了酒馆,要了一盘清拌凉菜,半斤烧酒,一壶香茶,自饮自思,尽管他穷其心思,还是想不起这个乞丐在那里与他打过交道。待到盏空盘静,便问:“掌柜的,有什么饭!”掌柜的言道:“瓤子饼卷烧肉”黄老大随口言道:“那就来一卷!”紧接着说到:“慢来!慢来!”急匆匆的跑出了门外。就这一句“瓤子饼卷烧肉”勾起了他被绑票的回忆。那是他被绑后,两个匪徒去给他赊来的饭菜就是“瓤子饼卷烧肉”对!那个无腿的乞丐就是绑匪其中的一个。

 黄老大透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无腿乞丐面前,声言:“兄弟,你还认识我吗!”乞丐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喊爷喊娘的苦苦哀求:“我的亲爹啊!我都到了这步天地了,您老人家就放过我吧!”黄老大就说:“我看到你这样了,还有什么解不开的怨恨,我今天是来还你瓤子饼卷烧肉的赊账!”他背起了乞丐走进了酒馆。此时赶会的人见黄老大把乞丐背着进了酒馆都感到好奇,几十人前来围观,黄老大就对众人说:“都别看了,这是俺家表弟,多年不见了,今日在青山相会,我请他吃顿饭,有什么好看的,都散去吧!”黄老大要了两卷饼卷烧肉,递给了乞丐一卷,乞丐满脸泪水的向他叙说了他这几年的遭遇。
“俺弟兄俩所行不义之事,令众人所不齿,乡邻街坊无不咬牙詈骂,我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也是命该如此,更是上天的报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嗨!现在悔之晚矣。自那年黑夜你走了以后,俺非但没得到钱财,还欠下了赊来的酒钱和饭钱,于是俺兄弟俩就打算再去干一桩大的票。经过慎密的踩点,最终选定了河西朱里村的一个大户,在年除夕的傍晚,趁他家大人都去上坟祭祖的空当,用鞭炮引诱他家十岁小儿上钩,将他绑到了俺家的那个沙窝屋子里,可谁知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他庄一个看透事的人,此人就密密的跟踪,跟到沙窝屋后就跑回家报信,他庄来了二十多号人,个个手持土枪和刀具,在大年夜里把俺那个小屋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当场将我打倒在地,其中一人手持大铡刀,卸下了我的双腿,我为了活命,只得爬行沿街乞讨度日。”黄老大听到他诉说的一番经历,心中更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由衷感叹!人啊!为什么人人都厌恶贫困,是因为贫困不能满足自己的要求和欲望,富人为什么富?那是因为人家有钱,贫家为什么贫,是因为自己没钱。贫穷的人羡慕和希望得到富贵和大量的钱财,这都是人之常情。古人言:“君子安贫乐道”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钱财以达到富贵的目地,其下场多是身败名裂。即便是在一时达到富贵的愿望,那也不会长久,人的欲望是一个永远填补满的无底洞。人的贪婪本性,不知让多少人走向了不归路,人生在世还是要守住“清心寡欲”,“安贫乐道”做人的本分,巧取豪夺者,敲诈勒索者定遭祸殃,难以立世为人。
一番思考过后,两人相对无言,那两卷瓤子饼卷烧肉谁也动,黄老大就把两卷饼放在了乞丐的小箥罗内,默默的走出了酒馆门外。

 

(赵仲泉写于昌邑文景明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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