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些人最早踏上了昌邑这块土地?
他们都来自哪里?
为讲彻底讲清楚这座城市先民的来历,我们就从人类的起源说起……
根据近代考古学主流观点,人类由古猿进化而来。猿类本是生活在森林之中,大约500万年前,东非高原隆起致使热带雨林逐渐退化为草原,生活在这里的古猿不再频繁爬树,却将握持树藤的本领用于了握持工具,成为草原上唯一善用工具的群体。为充分利用握持工具的优势以争取生存空间,他们逐渐适应了直立行走,开始向“能人”过渡。这个过渡阶段的猿类被称为“南方古猿”,因最早发现于非洲东南部而得名。大约在250万年前,南方古猿中的一支进化为“能人”,被视为最早的人类。大约200万年前,能人的一支进化为直立人。直立人的后部牙齿减小,前部牙齿扩大,说明走出森林的直立人拥有了草原围猎技能,食物结构增加了肉食,牙齿的撕咬功能得以加强。

2005年,美国生物学家坦普莱顿(Alan Templeton) 及其研究团队通过分析北半球不同时期人类化石DNA数据,在《体质人类学年鉴》刊文称,在直立人阶段,非洲古人在190万年、84―42万年前、15―8万年前分别发生了大规模迁出非洲的现象。

尼安德特人(以下简称为“尼人”)是直立人的一个分支,30万年前已经出现在欧亚大陆,因其骨骼化石最早在德国尼安德特山谷被发现而得名。尽管尼人有着较高的脑容量和强壮的身体,但最终还是在大约3万年前灭绝了,人类学家主流观点认为与智人的到来有关。2024年3月,山东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人类演化研究团队在国际权威学术期刊《Journal of Human Evolution》发表文章,通过对山西许家窑人内耳迷路的三维形态研究,认为许家窑人与尼人在系统发育上具有密切的关系。另有考古学家认为,内蒙古金斯太遗址中的石器(距今4.7到3.7万年)与尼安德特人石器属于同一文化,尽管尚未发现可以鉴定DNA的骨化石,但推断很可能为尼人遗存。

2008年,科学家在西伯利亚南部的丹尼索瓦洞穴中发现了一块4万年前的指骨碎片。对其DNA测序发现属于直立人后裔,但与尼人存在差异,被命名为丹尼索瓦人(以下简称为“丹人”)。中国近代人类分子学研究发现,甘肃夏河遗址、辽宁金牛山遗址、陕西大荔遗址、山西许家窑遗址、广东马坝遗址均为丹人活动遗存。
中国科学院院士、分子生物学家金力教授通过对非洲、欧洲以及亚洲人种的母系线粒体DNA进行分析,发现不同人种共同的祖先距今天的时间为14.3-14.4万年。也就是说,后来出现在欧亚大陆的智人与早期迁来的直立人基本没有发生基因交流,多数直立人对现代人没有做出过基因贡献。在该结论产生之后,金力的研究团队曾尝试从现代亚洲人中找到反例,以证明其不是自非洲而来,但从东亚地区163个群体的12127个Y染色体检测结果来看,所有个体都来自非洲,最可能的祖先就是上文中坦普莱顿教授所提及15―8万年前离开非洲的智人。
大约5―4万年前,古高加索智人的一个分支在迁徙过程中EDAR基因发生了变异,表现为皮肤变黄并更加保湿、头发硬直、铲形门齿、小脚趾甲两半。分化出来的黄种人一支自中国西北部进入中国大陆,我们称之为老亚洲人;另一支从印度迁徙到东南亚,又在约2万年前从云南和珠江流域一路北上,进入中国北方,我们称之为“新亚洲人”。在新亚洲人出现后,老亚洲人逐渐消失。老亚洲人的主要Y染色体类型是C、D,他们与新亚洲人发生了基因交流,是现代中国人的祖先之一。新亚洲人的主要Y染色体类型是N、O,他们是现代中国人的主要祖先。

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2022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斯万特·佩博教授和他的团队完成了对尼人基因组测序,结果表明尼人和智人在数千年的共存期间进行了杂交,在具有欧洲或亚洲血统的现代人类中,大约1%―4%的基因组来自尼人的贡献。英国《自然·生态与演化》杂志在2018年11月的期刊上发表了一项成果:根据大型现代人基因组数据显示,东亚人携带的尼人基因比例比欧洲人高12%至20%。现代中国人身上有大约2%的尼人基因和1%的丹人基因。就当前分子生物学研究成果来看,比尼人和丹人更早出现在中国的直立人群体没有后代留下来,对现代中国人也没有基因贡献。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祖先与智人的祖先分开太久,产生了生殖隔离。
佩博教授研究发现,尼人和丹人拥有的hla基因,是人体免疫系统“区分敌我”的基础所在,对大陆病菌早就形成了免疫力,这些基因帮助现代人增强了抵抗病菌的能力。95.3%的巴布亚新几内亚人、72.2%的中国人、51.7%的欧洲人拥有这一基因,但非洲人的拥有率却只有6.7%,因为这一基因是尼人和丹人的祖先离开非洲之后进化产生的,所以没有离开过非洲本土的群体难以获取。佩博教授还发现,源自丹人的epas1基因让藏族人群降低了各种高原性疾病发生的可能。但是,源自尼人和丹人的一些基因增加了现代人罹患2型糖尿病的风险和花粉过敏症的几率。
通过近年分子生物学积累的古人类DNA数据显示,尼人和丹人的共同祖先在约55万年前先期离开非洲,与现代人的祖先分开。而尼人的祖先和丹人的祖先则在约40万年前分开。
佩博教授认为,智人的祖先走出非洲后并没有立即扩散开来,而是先在某个地方(很可能是中东地区)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们和尼人的基因交流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产下的后代不但活了下来,而且成功地繁殖出下一代,逐渐把尼人的基因扩散到了整个智人群体中。后来时机成熟了,这群身上携带有尼人基因的智人终于离开了中东地区,扩散至整个欧亚和美洲大陆。他们就是除了非洲之外所有现代人的共同祖先。这群人在扩散过程中,取代了原先居住在各地的古老型人类,包括各地的尼人和丹人,因此称他们为“取代人群”。
但是,中国、欧洲、美洲人群体内丹人的遗传基因比例却比较低(大多低于1%),而东南亚人群的丹人基因比例明显更高。这就意味着在中南半岛上至少又发生过一次人群分离,一支向北走到中国,成为现在的中国人;另外一支向南,到达了东南亚,成了现在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土著人群(丹人DNA含量高达5%)。
2020年5月15日,美国《科学》杂志刊登了中国科学院付巧妹团队《古基因组揭示的中国南北方史前人群格局及迁移与混合》一文。付巧妹教授在文中提到,携带古北方人血统比例最高的是山东人,学界称之为古东夷人,他们曾经和一支南下的高加索白人发生过基因交流。山东人的“人高马大”,可能和这批白人有关,然后一直固定了下来。自南方北上的另一支黄种人到达山东后,与古东夷人共存于泰沂山区,并成为海岱地区的主要人口。至少到了新石器时期,山东人的主流血统就恒古不变了。付巧妹教授依据基因数据,赞誉山东人的血统几乎是“万世一系”的。

O3-M122是汉族Y单倍体的标志性基因,在汉族男性人口中占比高达50-60%。复旦大学绘制的各方言区汉族父系基因频率图显示,各方言区O3-M122比例从高到低排序为:胶辽官话69.5%,冀鲁官话67.5%,中原官话62.6%,北京官话61.5%,东北官话60.7%,粤语60.0%,洪巢官话59.6%,客家人59.5%,吴语57.3%,通泰官话56.2%,赣语56.1%,西南官话53.0%,晋语51.0%,闽语47.4%。显而易见,山东人无疑是最正统的中国人,也是最标准的汉族人。
综上所述,数十万年前生活在华夏大地上的直立人多数没有基因流传下来,只有进入欧亚大陆相对较晚的尼人和丹人有部分基因融入了现代人的血液。智人时代到来后,沿北线东进的老亚洲人淘汰了尼人、丹人和更早期出现的直立人群体,其中一支老亚洲人到达东方后选择了南下,择气候适宜的泰沂山区作为栖息之所。大约2万年前,从中南半岛北上的新亚洲人到达泰沂山区,又淘汰了老亚洲人,最后只有一二成的老亚洲人幸存了下来,与新亚洲人基因融合后形成了泰沂山夷族群体的祖先。彼时正处于大理冰期的后期,大量冰川堆积于高原与高纬度地区,致使海平面下降,渤海湾变成了低洼陆地,泰沂山区与辽东半岛、日韩地区处于陆地相连的状态,生息于泰沂山腹地的夷族部落人口繁衍后,有分支迁徙到了辽东半岛及日韩地区。

进入新石器时代,随着大理冰期的结束,气候逐渐转暖,泰沂山区周边冲积平原变得适宜耕种,夷族先民渐次走出大山,迈入农耕文明时代。从当下的遗址分布情况来看,最早迎来先民足迹的是潍淄两河流域中下游地区。2001年,山东大学考古队在潍河上游的诸城六吉庄子遗址(新石器时代)发现了谷物脱离用的石磨盘,佐证了泰沂山穴居先民沿潍水下山的迁徙路线。位于昌邑城南10公里处的前埠下遗址(古潍水西岸)发掘有后李文化堆积层,形成于距今8000多年前,这是夷族先民迈入潍水冲积平原的见证。在昌邑城区潍水蓝湾小区东部、石埠董家遗址、西金台遗址、围子密埠店遗址等,均发现有大汶口文化时期文化层,说明6000年前夷族先民已经踏上了昌邑大地。在北孟大望仙庄村西、千戈庄村西、城区北海路体育场南侧均发现有龙山文化遗址。龙山文化时期,农耕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但泰沂山北侧海岱之间适合耕种的土地有限,于是夷族先民携龙山文化大批西挺中原。但从昌邑境内遗址分布来看,还是有相当数量的先民留了下来,并尝试熬盐产业。2019-2023年,昌邑市博物馆联合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对昌邑北部沿海盐业遗址进行了普查,探明西周时期已有灶民在潍河古河口三角洲一带从事熬盐业。至此,先民足迹已经踏遍昌邑全境,并在沿海地区拉开了制盐业的帷幕。
昌邑史前先民,肇起岱麓,勃兴滨海。逐潍水北趋,择土埠栖居。开农耕之业,拓渔盐之涂。实谓海岱文化之缩影,华夏文明之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