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之窗 人上了年纪总爱叨念小时候的糗事儿，且谅解这无知无畏的年龄。翻开回忆的长卷，那些被岁月淘的精细的部分就像是长在身体里，只要一想起来，有温馨亦有疼痛。于是怀念是一剂良药，总让我们得以宽慰和感恩。
大概是1981年吧，我在读二年级下学期。那天是星期一，一位年过半百的男子走进教室踏上讲台，他的头比一般人的大，圆脸盘儿，不禁让我联想起向日葵的头。上个星期听说我们老师要去部队结婚，要有新老师来代课。这时隐约传来后桌男同学建设的声音:“嘿!猪头小队长，俺大哥的老师”。建设是我们班的“打人王”，我们女孩子都不爱搭理他。
“我姓陆，从今天开始，由我来给同学们上课”。来人不紧不慢的介绍，脸上没有任何起伏的表情，建设的话他可能没听见。课间十分钟，男孩子们聚在一起听建设瞎啰啰陆老师的事，我们女孩子在一旁听，没有一个搭言的。建设说陆老师体罚学生站“马步”，还有板凳腿敲屁股……道听途说的一番介绍后，令我对陆老师有了一个完整的形象认识，且对他的不苟言笑有些惧怕。
语文课堂上学习生字，每个生字写十遍，写完了去讲台找陆老师批阅。我小心翼翼地两手捧着练习册举到他的面前，他接过去边看边说:“挺好，挺好”。声音还是不紧不慢，当我接过来看到作业本上用红笔写了“挺好”两个字而不是“优秀”，他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望着我，顿觉陆老师和别的老师不一样。
周六，我们六组的同学打扫完卫生陆续回家了，我最后将窗户关好，正准备锁门离去，陆老师进教室查看了一番，转身对我说了一句:“锁门一一回家”。我前头走，他后面紧跟，走了一段路，回头见陆老师还在跟着我。他望着疑惑的我，说我们是一个村儿的，还说我年龄小，不认识他，我爷爷知道的。后来听爷爷说陆老师在我上学之前就退休了。既然是一个村子的，自然就感觉亲近了一些，我也很愿意跟他并排往前走。前段日子建设演义陆老师的那些故事令我特别好奇，边走边怯怯的问他是日本人吗?他诧异地望着我，反问我还听到一些什么话，我答：为什么有人叫他“猪头小队长”。电影《小兵张嘎》和《地道战》、《地雷战》里有“龟田大队长”，山田队长，渡边小队长……他听完哈哈的大笑起来，没发怒也没辩解。这笑声笑窘了我的脸，满脸涨红，或许是为自己的丰富联想，直到如今都感觉当时怎么会滋生出这种不可思议的想法。
周一班会，陆老师站在讲台上腰板直挺，抑扬顿挫地说:“我是中国人一一热爱中国。”后面的话我特别清晰的记得:他说既然我们喜欢“猪头小队长”这个雅号，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我们的队长，不过在叫队长之前与我们约法三章。听说我们班里有个“打人王”，从现在开始没有打人王，只有团结友爱，互相帮助的好孩子;还听说有个“抄写能手”，从今天开始同学们的作业要独立完成，不会的问题随时问他，星期天欢迎我们去他家做作业；班干部要带头帮助同学，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上的事情，要真心实意的去做……
四月的一天下午，我们第一次对花卉进行了观察，也是我此生最美好难忘的一次审美课。这个下午陆老师带我们去了一位老中医的家里，观赏牡丹花。我们围着那两株牡丹花指指点点、叽叽喳喳，都是第一次见，很是惊喜它的艳丽以及花瓣的重叠饱满形成的大朵花冠。老中医跟我们说牡丹开花要喂它酒喝，才能称之为“仙子”。当时感觉太过神奇，这花也太过金贵，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太过神秘，偶尔也想这喝了酒的牡丹花真得能成为仙子吗？直到今天查百度找到了根源：在古代，人们认为牡丹喜欢酒精，给它浇点酒，它会多开几天花。这种做法在一些地方流传下来，成为一种传统的养护方法。我们一致认为陆老师跟万千位语文老师一样，观赏后自然要写作文，结果却出人意料，不是写作文而是画春天，通过娇媚和色彩来表达我们心里的春天。
那天与陆老师同行，我还有一句话没敢问，这句话一直到三十年后同学聚会又提起，当年的“猪头小队长”究竟是啥意思?几个男同学露出一脸坏笑，铁军扔出一句:“都说你是才女，就这智商，有点名不符实，解释权留给有事没来的建设吧，当年他可是大哥”……海军问我：“猪头大不大?这只是当年我们这些熊孩子爱搞恶作剧其中的一个恶作剧，其实当时并不理解其带有侮辱性，但是知道给老师起绰号是对他的不尊敬，长大的我们为此向陆老师道以深深的歉意。在我们一路的成长中当年的熊孩子变成了好孩子，陆老师若是地下有知，他会欣慰的”……陆老师当年给我们代了半年课，短短的时间里，同学们变化很大，“打人王”建设获得了“三好学生”的奖状，谁也不曾想到长大后他也成为了一名“队长”，不知道他的学生有没有赏赐过雅号于他。“抄写能手”刘军也成长为“学习标兵”，现在是会计师。自从那天班会以后，再也没有人私底下喊——“猪头小队长”。当下“猪头”被用作网络新词，有一些特定的称呼，而我最喜欢的是“元宝头”。这种文雅的称谓，以此来为儿时的无知无畏填补些许可爱吧！这样想起来，我们都会为当年犯下的错误，为找到它美好的祝福而祝福！直至学期末结束二年级的学习课程，我们都没有被体罚站“马步”，更没有被板凳腿敲屁股。
时光荏苒，陆老师早已驾鹤西去。2022年的教师节，我的学生给予我的祝福就像一缕七彩丝线生了翅膀随时光回转飞越与1981年牵手，多么温暖！多么幸福啊！一想起陆老师的圆脸盘儿，我的脸就又红了一次，像个做错事儿的小孩子。
卜庄中心幼儿园 刘海波 2022年9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