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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邑庄户孩子九条命

牛马驴骡披星戴月年代,由于降雨充沛,夏末秋初时节,村内村外,堪称沟满壕平。乡下孩子惯于捉鱼捞虾逮蛤蟆,溺水事件就多。其中一位发小,精神头儿出奇。仅“开裆裤”期间,溺水就不下四五次。最令人惊骇的一回,被打捞上岸时,都已经腹胀如鼓,面色如土。接下来的乡俗和规矩,家人们几乎就要痛不欲生地以草帘子卷了,商议一处“舒坦”地方掩埋。紧要关头,村中一老者挺身而出,话粗理不糙地提议说:还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试一次吧,说不定天无绝人之路呢?老人的救治方法据说听闻自祖上,倒也出奇地简单。乃是着人尽快从牛棚里牵出一头健壮的犍牛,指使在场的精壮男子,一起动手将溺水孩子肚皮朝下,横身趴伏着捆绑于犍牛脊背之上,随后于牛尾拴了一串鞭炮。鞭炮被点燃炸响,那卸了缰绳的犍牛如闻惊雷,顿时在场院当中不要命地颠着四蹄狂奔起来。大约一袋烟的功夫,犍牛气喘吁吁、口鼻喷溅着白沫子,在场院中精疲力竭地踉跄着停了下来。再看牛背上捆着的孩子,已然挣扎着“咕噜咕噜”吐出几口脏水,奇迹般地死而复生。亲眼目睹,乡间父老莫不啧啧称奇:怪不得自古都说,庄户孩子有九条命呢。猫儿都有“九条命”,而乡间的孩子自从离了娘怀,多是土里水里“放养”着生长,自然也就多数命大。
其时的庄户清谈,倘若涉及某农家一位身怀六甲,已经做了数个孩子母亲的村妇,鸡零狗碎的忙碌当中,一个不小心,将足月的孩儿分娩于柴火“哔剥”作响的灶间、水桶与杖钩“吱扭”作响的井台、几乎彻夜不休“咯吱”咀嚼着的马厩,乃至于农家院落一隅,自古堪称最惊心动魄的所在——每每到了饭点儿,动辄以撞头嚎叫方式催促食水、几乎就要破门而出的肥猪栏圈当中。此类事件,因为屡屡上演,频频发生,所以根本算不上奇闻异事。及至被家人抑或四邻猛然发现,那产妇也许早都熟稔地自行了断了脐带,从从容容地将那突如其来的婴儿包裹扎缚停当,安安稳稳地摆置在炕头之上了。因官方并不限制生养,只要妇人们体格算得上健壮,一口气生到七八个孩子的庄户,绝对算不得乡村最高记录。故而那时农忙时节,往往有促狭农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平素相好的乡邻,白日里劳作晚归之后乏累了,荧荧如豆的一灯之下,哈欠连天、睡眼惺忪,确实无暇也无力数清炕席之上,那一堆如雷的鼾声当中,究竟酣睡着几个垂涎的孩子。直至清晨烟气缭绕当中,招呼着围坐了喝汤,方才见亲生的某个屁孩儿,浑身沾挂着麦秸,自村中一处草垛睡眼惺忪地返回家门······人食五谷杂粮,号称最 “皮实”的孩蛋子,亦难免个头痛脑热。但凡为人父母,即便锅灶里清汤寡水,孩子多到难以数清,几乎谁也逃不过个“十指连心”——咬咬哪一个都钻心的疼啊。然而孩童服药呕吐似乎是天性,皮肤娇嫩又轻易尝试不得“刮痧”。于是忆及父母膝下做童子之时,同龄们多不免绘声绘色一段大同小异的“恐怖”经历。不外乎村街野巷疯癫过后,忽而发病之后的情节。“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旦发起烧来,“赤脚医生”那里打针服药,若不即刻见好,患病的孩儿,立刻便会被专职或者兼职于灶头幼小、院落鸡狗的祖母或母亲们,愁绪万端地以一床小棉被紧紧地包裹了,还要自胸至腰腹乃至双腿部位,竭力地横着缠上几道布条,犹如一个扎缚手段相当了得的端午节粽子,专门置放于添加柴火烧至滚烫的炕头之上发汗。更有细致的娘,还要在发汗的孩子身子之上,倒扣上一架笸箩,以免透风漏气,可谓严丝合缝。出疹子,生水痘,鼓痄腮······诸如此种“发汗”疗法,其时的乡村婴幼儿,大抵都是有幸尝试过的。孩儿终究见识浅薄,惊恐之下,几乎十之八九难免挣扎呼号一番,千万个不情愿。即便头面部位仅留了用来喘息的口鼻,感觉当中亦是透不过气来。挣扎哭号过后,不免就闹腾出通身汗流浃背,顺着红彤彤的头面汇流向仰卧着的脖颈方位去了。待折腾到筋疲力尽之际,自然就沉沉睡去。待一觉醒来,揪着一颗心的长者惯例是摸摸孩儿脑门,觉得退了烧,那眼珠重又恢复清澈的颜色,便是孩儿打从鬼门关前又被拽回来一次。如若仍然昏沉谵语,庄户人自古以来的见识,孩子十有八九是又掉了“魂儿”。病急之下,磕头如捣蒜地焚香化纸,首先求助于各家灶间都张贴供奉着的“一家之主”——灶王爷了。天地众神当中,对于“灶王爷”这位无比亲切的神灵,只须于每年腊月年根儿的“辞灶”那天,敬奉一碗杂面汤,待他老人家吃喝罢了,乘着一匹谁也没有谋过面的坐骑,返回天庭向玉帝“述职”。据说需要汇报的主要内容,就是他负责管辖的这一家人,近一年来是否忠孝仁义。若有“暗室亏心”等不良行为,他自然是“神目如电”,明察秋毫。接下来的日子,是要施以不可思议之惩罚措施的。当然,对于“积善之家”,譬如儿童偶尔“掉魂儿”这样令人不安的突发事件,老人家向来还是义无反顾的。焚香过后,顶多一时三刻,灶王爷若还是没有将那“魂儿”召回,纳入孩儿体魄,十有八九便是犯了难为——说到底,灶王爷这个官职,所管辖的属地不过是一户农家。庄户孩儿惯于满世界乱窜,那“魂儿”应当是掉得忒远了。其实灶王爷之外,乡村从来不乏通晓“法术”,擅于“叫魂”的先生。幼时的记忆里,因为“嗓子眼儿”浅,灌了药便会喷溅而出的缘故,我也不止一次经历被裹了“粽子”,甚至倒扣上一架笸箩发汗的恐怖经历。烧得厉害了,眼前曾经出现过墙纸图案中原本静态的儿童人物翩翩跳绳、仰卧时突然感觉千钧之力压上双腿等种种惊心动魄的幻象。发汗过后,又求助过“一家之主”,大约是因为魂灵失落得远了,灶王爷鞭长莫及,一年当中,不得不多次瘫软如泥地伏在祖父背上,背了去接受“叫魂儿”。祖父那时的社员生涯,是被推选负责照顾生产队里视为命根子的几十头牲口。除去起早贪黑,便利之处,是不必于田间地头栉风沐雨。而本村另一生产队,差不多岁数的一位同行,恰巧就是蜚声方圆数十里的一位的先生。据说年轻时在外地山里当过道士,后来还俗娶妻生子。擅长“叫魂儿”之外,针灸、草药亦堪称一把好手。民间头疼脑热的病症,向来是有求必应,极其热心的一位老人。印象当中,老先生通身精瘦,个头不高,白静面皮,最突出的特点是常年戴一顶翻耳大毡帽,看上去酷似一架农人用来盛放热干粮的“茅蔸”。平时老伙计每见了面,祖父相熟戏谑,老远就要念叨上一通“链子嘴”道:老道老道,头顶一个茅蔸。茅蔸倒了,吓得老道跑了······“老道”爷爷闻言,向来是袖了手,眯缝着眼睛吃吃地笑上一阵子,人也不恼。而每次见祖父愁眉不展的背了我去,不再叨叨那一套“茅蔸”之类戏谑,“老道”爷爷便知又是“叫魂儿”无疑。鉴于“形势”对于此类“封建迷信活动”,一概保持“露头就打”的高压态势,须相当谨慎地于场院一隅,草垛之间,选择一处极其隐蔽的所在。做贼一般心惊肉跳地“撒目”过四处无人,“老道”爷爷才嘟囔一句“小厮孩儿得伸左手”——先要了手去,大拇指探摸手心一处叫做“劳宫”的穴位,同时还要仔细辨别某根特定手指末端血脉的跳动,据说用以确定“掉魂儿”的时辰和那“魂儿”失落的方位。经诊断确实“掉了”,须待午时之后,有了些柔和的太阳光之下,以树枝或者瓦片就地划上两个“十”字,嘱咐两脚分别踩定,千万不可挪动云云。随后的程序,那“老道”爷爷以右手执定我的左耳廓,左手于胸前“掐诀念咒”,须一口气念完七遍“聚魂咒”下来。“聚魂咒”据说尽量需要轻声默念,然而小孩子双耳聪敏,听的次数多了,无意之间也记住了其中的几句:太上老君,六丁六甲,日值功曹······,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叫魂”过后,再由祖父包裹严实,背了回家。匪夷所思的是,不知不觉中,原本同高烧如影随形的头昏和头痛症状,竟然就不翼而飞了。我的父亲,少年时痴迷并自修中医药学,惜无名师指点。青年时代,得一位不肯随波逐流撤往台湾,而归于田园的民国军医悉心指点,医道修为始入正途。获得行医资格以来,一直响应伟大号召,在桑梓“中西医结合”着“救死扶伤”。“望闻问切”之外,并未见其有任何官方行业规范之外的举动。倒是现如今,父亲人届暮年,每当脱了白大褂下班回家之后,我经常见到老家的门庭内外,携带了孩儿请求帮助“叫魂儿”的各方人士,络绎不绝。儿孙辈出于关心,有时作色诘问是否涉嫌“异端”,则正色答曰:祖国传统中医诊疗理论,本就包括“祝由科”一说。而民间流传至今的“叫魂”,即是其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魂灵”这个东西,我也从未见过——八成就是当今所谓心理疏导、精神疗法的一种罢。悬壶济世大半生,见人登门求助,若一旦有些效用,我怎忍心将人拒之门外,敢不以平生所学尽心尽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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