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赋

前 言2015年夏，在潍坊火车站候车，火车晚点，甚无聊，尝试作一篇赋，以打发时光。及火车抵北京，《石埠赋》写毕。后一直自鸣得意于那时的敏捷，抑或有对石埠太熟悉之故？因为有那次的尝试，八年来，时时有一股给“昌邑这个大地方”炮制一篇赋体“传记”的冲动，且一直想仿写天下第一骈体文—-《滕王阁序》。但是，面对773字长、用典故三四十个、为后世新创了二三十个成语、总之太长、太复杂、太高级的《滕王阁序》，一直畏葸不前。赋，后人模仿前人，古已有之。班固写了《两都赋》，张衡模仿他，写了《二京赋》，即《西京赋》和《东京赋》。《后汉书·张衡传》说：“衡乃拟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精思傅会，十年乃成。”还有一说，认为张衡是不满意《两都赋》而作《二京赋》。到了晋代，左思又模仿《二京赋》，就魏蜀吴三国之都，写了《三都赋》。他在自己的序言里说：“余既思摹《二京》而赋《三都》”。《三都赋》太惊艳了。起初，出身江南大族、吴国丞相陆逊之孙、文学家陆机听说临淄人左思在写《三都赋》，就很瞧不起这位相貌丑陋的北方人，他对弟弟陆云说，“此间有伧父，欲作 《三都赋》 ，须其成，当以覆酒瓮耳。”意思是，左思写《三都赋》的纸，只配用来给他盖酒瓮。没想到，左思写完，引起“洛阳纸贵”。陆机叹服，不想也不敢写了。万事开头难，开弓没有回头箭。仿写《滕王阁序》，既已开了头了，无非费些时日，终于还是写出来了。此文的结构，以及绝大多数句式严格仿照了《滕王阁序》，但对极个别句式进行了改动，并凭空增添了几个句子，比《滕》文多了89字。张衡写《二京赋》用了十年。左思写《三都赋》，也用了十年。有人算过，《三都赋》一万三千多字，左思平均一天写3个多字。清朝诗人、散文家、文学批评家、美食家袁枚在《随园诗话》中写道，左思如果生在清朝，一定不会再写这一类的赋。即使写，也不过翻翻书，一两天就写完了。至于拿《三都赋》来抄写的人，也不会有了，当然也不会出现什么洛阳纸贵的现象。为什么？随园老人说，古代没有类书和地方志一类的工具书。写《三都》、《两京》赋中有那么多的树木禽鸟要描写，必须搜检群书，采集风土资料才能写出那些辞藻。之所以竞相抄写洛阳纸贵，是因为读书人要当作工具书使用，当作类书和地方志来读，恰似今天新华字典、汉英词典，当然有人人必备。所以，第一个写出这类文章的人，没有可以参考的工具书，花十年、五年的时间才能写成不稀奇。而现在（清朝）“今类书、字汇，无所不备”，什么工具书都有了。因此，袁枚认为，写这样的文章“不过翻摘故纸，一二日可成。”那么，王勃写《滕王阁序》呢？他可是即兴创作，一挥而就。这天赋古今一人而已。王勃虽然是即兴创作，但他对着实景写作—–有新建之楼，有酒席，有车马，有宾客，所谓倚马可待，一气呵成，叫人望洋兴叹。笔者学养不够，又身在千里之外，描写诸多场景时，全凭隔空回忆。况且，离家已三十年，三十年前的记忆和今日实情已有云壤之别，许多场景只能靠想像。好在，有互联网可查资料，把零零散散的时间加起来，用了大约七八天吧。《滕王阁序》是千古第一骈体文。唐代的文坛领袖韩愈鄙视六朝骈体文风，推崇古体散文，发起古文运动。古文运动后，骈体文日渐衰落。仿写《昌邑赋》，一是向《滕王阁序》致敬，二为表达对故乡眷恋之情。今借《鄑邑人文》宝地发表，以飨家乡读者。为方便大家阅读、理解，文末附了一些注释。昌 邑 赋古县秦置，曾属琅琊胶东二郡；新名昌邑，肇称宋祖建隆三年。北濒渤海，南耸峡山，襟潍水而守海口，拱鸢都而眺烟台。横狭纵长，舆图如蒲卢之形（1）；物阜民丰，稼穑养百万之家。齐鲁大邦，城阙林林。胜地据山海之间，一河占半岛之秀。文山潍水之风采，旦夕景仰；父老山东之雅望，鱼笺频嘱。石埠短赋，多获谬赞；都昌长文，史乘缺如。仰瞻先贤，如星汉之彪炳；俯察山川，具天然之风流。不才执笔，敬颂桑梓；老朽斗胆，贻笑方家。岁在癸卯，客于帝都。香山翠而形势横；文山孤而四野平。梦奔驰于荣乌，作骈俪于廛宅；观文岭之奎光，续都昌之文脉。新阁流丹，暮曛霭霭；飞檐映翠，朝雨潇潇。《禹贡》《水经》，刊潍水之源流；苏轼郑燮，抒相思以太息（2）。三十载宦游，未敢忘此山此水；一千里相思，唯谨奉一觞一咏。弄扁舟，棹兰桨，玉带迤其柳堤，清风蹙其鳞波。载芟载柞，克勤克俭之民；徂隰徂畛（3），艺黍艺稷之地（4）。秋月春花轮替，青堂瓦舍参差。杏花满两岸连云，碧海吞长河一体。轩车辚辚，响破城郭之静；炊烟袅袅，直映落日之圆。下营观海，季风满襟。碧浪涌而远天阔，白鸥翔而渔船荡。莽莽红柳，色如彩翠之柏；苍苍嘉树，皮似鳞皴之松。田五彩，盐万顷。养柞蚕以织帛，捻柔丝以成匹。经天纬地，谋营生之千年；崇本重末，厚民祉之百业。数达人于典籍，旌先哲于当下。孔融死而士气灰（5）；杨震廉而“四知”名。北海引颈，谁切犯颜之谏？昌邑筑亭，自慕异乡之美。嗟群英而辈出，问新者以何年？管子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嗟乎！世心不古，廉耻见捐。辨义利与梁王，已逾千年；谄富贵竟无限，岂唯今日？是故安贫乐道，良不易也。道忒玄虚，致有纷纭之解；论多比拟，恐无逻辑之则。如杨朱，临歧路将欲何往？似文帝，虽虚席不问苍生。斯世逐利，纪法为纲；乡人向善，风俗至宝。虞公求玉，罗织怀璧之罪（6）；晋侯假道，坐收伐虢之利（7）。邪其道而谋其利，难避旦夕之危；乖其理而急其功，不免倒悬之苦。某，一心治学，半生属文。空溺翰墨，废碑帖之浩繁；荒研律例，逐书蠹之流年。负囊箧于人大，师宗匠于清华。肄两校之专硕，著百万之书稿。微恙缠身，别无长物；激浊扬清，未已壮心。叔夜懒慢，绝巨源而偏狭（8）；汲黯大戆，叹积薪能自恰（9）。呜乎！世事无常，人生苦短。冒昧陈辞，念兹在兹。涂饰章句，拾子安之牙慧；附庸风雅，效汉赋之华美。我心昭昭，拙作昏昏；勉强成韵，不胜惶恐。敢示诸君，有辱清听云尔：废帝故国王气收，赵宋昌邑起潮头。（10）满川桑穑飞白鹭，极目河海泛青舟。不是兵马争胜地，也无名篇当酒筹。诗家不幸农家幸，且卖丝盐意悠悠。注：1、蒲卢：一种细腰的葫芦。李时珍 《本草纲目·菜三·壶卢》：“壶之细腰者为蒲卢……今之药壶卢是也。”2、苏轼《超然台记》中，有句“北俯潍水，慨然太息，思淮阴之功，而吊其不终”。郑板桥则有诗《怀潍城》：“相思不尽又相思，潍水春光处处迟。”3、语出诗经·周颂《载芟》：“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千耦其耘,徂隰徂畛”。芟（shān））：除草。柞（zé）：砍木。徂（cú ）：往。隰（xí）：低湿的田地，此指新开垦的田地。畛（zhěn）：田间小路。4、语出诗经·小雅·谷风《楚茨》：“楚楚者茨，言抽其棘。自昔何为，我艺黍稷”。艺：种植。5、语出明朝王夫之《读通鉴论》。6、见《左传·桓公十年》：初，虞叔有玉，虞公求旃。弗献。既而悔之，曰：“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贾害也？”乃献之。又求其宝剑。叔曰：“是无厌也。无厌，将及我。”遂伐虞公。故虞公出奔共池。7、左传·僖公五年》之《宫之奇谏假道》：“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8、事见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嵇康，字叔夜。山涛，字巨源。9、见《汉书·汲黯传》：“（汲）黯褊心，不能无少望，见上，言曰：‘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后以“汲黯积薪”喻用人后来居上，元老旧臣反屈居于下僚。10、汉废帝刘贺当皇帝前，为昌邑王（今菏泽一带）。